秦时记事 第5节

  饶是秦时觉得自己心态过人,情绪平稳绝不会犯尴尬症,此刻也难以抑制脸上潮热。

  她只好又打开黄色的行李箱,一边庆幸如今黄色还没成为帝王色……奶黄色也是黄啊。

  相比背包,行李箱的东西就多多了。

  笔记本充电器等暂且放一边,众目睽睽之下她的贴身物品收纳包也默默放一边,倒是药物才是重头戏。

  大大小小的药瓶和药盒占据了大半箱,一直镇定若斯的秦王都微微沉凝面色。而秦时深吸口气,此刻拿出一个小药瓶来:

  “太医,我不知道怎么形容神药效用,就将相应症状描述,你来对应,行吗?”

  太医令也神色严肃:“大王,臣请笔墨帛书,刀笔吏随同记载。”

  一旁的周巨立刻说道:“大王,不如臣也一同,以便日后对照?”

  秦王微微点头:“可用秦卿所献笔墨。”

  “谢大王恩赏。”得此神物,大王却允准自己使用。周巨知道,自己这一番表现没白折腾!

  于是,秦时拿着药瓶,身侧跪坐两人。

  她定了定神,对着手中另一瓶阿莫西林说道:“先说明我所带的所有药物,都有一定因、因水土不服产生不适,用药前都需小剂量亲身试药。”

  简单来说,过敏。

  太医令对着秦王解释道:“臣知臣用药时,同一药材,有人对症,却有人莫名风邪生疮,药毒全身。虽不致命,却也有喉头溃肿之风险。”

  有概念就好。秦时点了点头,又默默抬头看了看秦王,见对方正侧耳倾听,也跟着进入正题。

  但第一句话就难住了古代怎么形容发炎感染?

  她想了想:“伤口处发热、脓肿、溃烂,因外伤持续高热不退。喉咙肿痛,发热,头痛,昏厥等,可用此药。名为,阿莫西林。”

  至于是哪几个字,好多字现在估计也没有,就随便写吧。

  接下来是甲硝唑,洛索洛芬钠,感冒灵……还有一堆维生素,钙片等。

  秦王越听越认真,而太医令额头汗水涔涔,下笔如飞,唯恐错漏。

  最后,秦时拿出了口服吗啡。

  脑癌末期,重重手续之后医院给自己开了这个,但并不多,严格遵循处方外带的十五日用量,因为她的生命极限很可能要不了几个十五天。

  但如今……

  秦时看了看自己红润饱满的指甲,缓声说道:“这是强力镇痛药物,所有止痛药都无效的情况下,才可用此药。对持续性钝痛有奇效,且仅有此效但药毒强大,量少,只建议在临终苦痛时用上。”

  太医令匆匆书写,听到“临终”二字,额头汗水更重。

  而周巨眉心一跳,差点没忍住抬头去看

  咸阳城内,大王的启蒙恩师,如今的上将军燕云,颅内生痈,剧痛难当,饱受折磨……药石难医。

  榻上,秦王面色不变,却狠狠阖了双眼。

  ……

  等车厢内重新安静下来,周巨再次上车,屏退内侍,就听闭目养神的秦王低声问道:“如何?”

  周巨躬身:“禀大王,秦卿天然质朴,行走坐卧并不拘谨,也无甚力道,不似军中健妇。伸手时手掌细白,掌心红润,指腹饱满,血气丰盈,并无粗茧。”

  “但其出行并不爱侍从垫步,惯爱亲力亲为,跪坐支踵时略带生疏,也并不似贵女教养。且大约从未见过大王仪仗,得大王口谕后行路顾盼,神色惊奇。”

  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臣送秦卿回去时,她……她问如今朝代,大王名号年岁,周边诸国……事无巨细。”

  周巨仍记得当时的震撼,因为秦时就那样自然而然地问道:“不知大王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短短一句话,周巨浑身汗水湿衣。

  但他想起秦王吩咐,因此硬着头皮回答:“本国国朝为秦,大王姬姓郑氏,名衡。盖因大王先祖救驾有功,曾被周天子赐予郑城,因而大王为公子时,袍泽兄弟称其为、为、郑衡。或公子衡。”

  秦时点点头。

  其实,这个姓氏她能理解。

  就像是她所读过的历史,秦始皇嬴政,也是嬴姓赵氏,时称赵政。

  因为古代【姓】是家族标志,别婚姻,同姓不婚。

  而【氏】则用来区分身份等级,明贵贱。

  但倘若后世史书记载,为了明确家族传承,大约就直接叫姬衡了。

  秦时若有所思。

  再看周巨战战兢兢的模样,她又好奇道:“我观大王气度从容,性格平稳,你为何……”

  她想问,为什么这么怕?是不是姬衡表里不一或是别的什么?但这话显然不适合说出来。

  而周巨却再次低头:“大王十三岁践祚,而今年卅有六。平六国,一统天下,乃万世不出之圣君,我秦国威扬四海,大王名号震彻内外。臣之恭谨,并非畏惧大王,而是景仰大王。”

  秦时:……论说好听话,她真是远远不及。

  因此她从容转移话题:“那,现在是什么年份?”

  这个问题终于让周巨松了口气:“如今是秦王衡二十三年。夏历巳月,亦是七月二十二日。”

  四月?四月高温?

  秦时看了看表,月历表仍是农历 7月, 22日。

  她明白过来:“历法是,十九年七闰?颛顼历?”

  只有颛顼历会把十月作为一年岁首,月份除了一二三四外,还被称为【亥、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

  巳月,也是她所熟知的农历七月。

  周巨有些讶然:“是,大王十年前推行的颛顼历。”

  秦时顿了顿,又问:“那,如今军中和官职是怎样称呼?”

  这个周巨也能回答:文官官职是三公九卿体系。

  行政有丞相,即宰相,相国。

  军政有太尉,但太尉并不直接掌兵。

  协理监察等有御史大夫。而后是九卿。

  军中最高将领为上将军,其下有稗将军、都尉、校尉、司马、军侯等。实行二十级军功爵,二十级彻侯,一级为公士。

  秦时听到这里终于能肯定

  未知朝代,背景类似秦朝。

  周巨所说的,都是曾经秦始皇时代施行的政策与历法年表等。有熟悉的参照物,她的陌生感顿时消失不少,心里微微松了口气。

  但同时也暗自提醒自己仅供参考,万不能全盘代入。

  总之,这场问询持续许久。

  而当如今周巨在秦王面前事无巨细回答后,也终于做出结论:

  “依臣看来,秦卿确是初来乍到,一无所知。”

  来啦!三公九卿怕写出来太嗦就没展开写,后续需要我再列一个表。

第8章赤女乌籽

  姬衡并不意外这个结论,此刻他高热已退,刚又小睡片刻,如今正是头脑清明的时刻。

  他手里捏着一盒秦时刚介绍过的药:“秦卿言此药有刻痕,每二三时辰服用一部分,全部服用,恰是十五天药量。”

  他回忆着对方描述此药时的慎重与复杂,问道:“上次咸阳传信,上将军还可延命几何?”

  周巨躬身低头:“回大王,上将军痛楚已极,发作时心神俱损太医有言,神衰力竭,油尽灯枯,寿数恐难过月末。”

  如今,已经是巳月二十二日了。

  姬衡立刻沉声吩咐:“传令下去,三日后,寡人要看到咸阳宫!”

  陇西至咸阳修有驰道,秦王不去城池巡视,大军昼夜开拔,骏马轮替,便可日行四百里*!

  周巨躬身:“诺!”

  ……

  如今天边霞光灿灿,风中蒸腾着热气,大军刚刚驻扎休整,以待明日。两名被安排来的侍女身着褐色直裾袍服,手捧铜盆布巾伺候秦时洗漱,很是恭谨。

  “大王巡游,婢未曾备下贵人衣物,还望秦君宽宏,容奴婢们取丝帛来,今夜裁剪。”

  “没关系。”秦时很能理解,此刻微笑摆手:“水盆与布巾放下吧,我自己清理,衣服也不必准备,回咸阳再说能多送几盆水吗?我洗洗衣服。”

  两名婢女神色惊恐,瞬间跪在地上:“怎敢让秦君做这等事?大王若知,奴婢万死!”

  她们俩能随侍巡游,其实模样身段很是标准,只是皮肤略粗糙,两腮微大,指关节也同样粗大。身子纤细,大约饮食并不能常饱。

  这是常年做粗活,还有吃粗粮硬物导致的。如今跪在那里低眉敛目,草绿色的束腰拢着微壮腰身,姿态柔顺。

  秦时叹了口气。

  “那好吧,起来。我自己擦洗身子,衣服你们洗对了,你们是怎么洗衣服的?”

  两名婢女小心的看了眼秦时的衣服,随后再次低头:“秦君衣料非凡,色泽亦是非凡,奴婢们会用草木灰水浸泡,取帛片铺垫隔开,再用捣槌轻轻敲打……”

  秦时:……

  没有皂角用草木灰不是不行,只是洗她这衣服,上头还要再盖上一层布料,连手搓都不敢,唯恐损伤,是吗?

  她不知该说些什么,此刻只能道:“那,劳烦你们了。”

  侍女们站了起来:“奴婢分内之事。”

  秦时调整着自己的心态,此刻端起对方送来的蜜水喝了一口如今获取蜂蜜难得,再加上车厢角落里小小一瓮冰块,可见待遇确实是拉满了。

  再抬头时,她就从容许多:“你们俩叫什么名字?多大了?一直伺候大王吗?”

  眉毛细长如柳的侍女低声道:“回秦君,婢名赤女。年十五。”

  两腮略大的则也跟着:“婢名乌籽。年十五。”

  “奴婢二人幼时便入咸阳宫,此前在芳宫服侍大王起居。”

  秦时默默记下,看着两个未成年人,到底叹口气,只能接受。

  她道:“你们先退下吧。”

  “诺。”

  …

  行军途中想要洗澡未免太不理智,因此秦时虽然想细细打量自己如今健康的身体,但仍是简单擦洗两遍就算了。

  送来的布巾是绢布,吸水性和柔软度都相当一般,但考虑到如今生产力,总不能送粗麻布吧?秦时也默默适应着。

  等到全身汗水和灰尘擦洗一遍,行李箱里的干净衣物重新穿起,她这才抬声:“来人。”

  “奴婢在。”

  “劳烦把衣服洗了。另,我想要如厕,是要……”

  “秦君请移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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