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第1次那么接近这位独得父王看中的贵人。近处看去,只觉对方眉目从容且温和,有一种喜怒不惊的沉稳感,很是动人。
且身上还有一股淡淡的微苦的艾草香气,并不甜美,可却让人忍不住松缓下来。
乌籽在旁小心服侍着公主文,此刻也拿了靠枕来垫在她的腰后。
公主文原还打算维持自己的仪态,但后腰才触到支撑,便不由自主的软塌下去。
过了会儿,她又默默调整了一下姿势,看秦时也同样不甚规整,心中又略微松了口气。
在看这【纸张】。
【嫁人】这一条目后又跟了两个选择:
【文臣】
【武将】
秦时还笑着说道:“公主真该庆幸大王一统天下,乾纲独断,且格外强势。否则此时这选项后,恐怕还要跟上【和亲】与【联姻】。”
至于如今剩下的匈奴西域和百越以秦王衡的暴脾气,让他嫁公主和亲,不如叫他提着长剑直接杀过去来得痛快。
公主文之前从未想过此事,如今听了,竟也觉得有些幸运。
原来强大的父王不仅能带给他们压迫,同样也能给予他们依靠啊!
否则的话,且不提和亲,只与大臣联姻,若能为王子虔带来助力,阿母恐怕也会愿意自己嫁过去的。
而秦时则继续分析:
“若要嫁给文臣,以公主的博学多才,既然选中了对方,必然是有共同语言的。日后夫妻生活不知能不能做到恩爱和美,但也肯定互相敬服。”
当然也有不合的情况
但她都贵为公主了,不合就和离嘛,之后再挑选称心如意的就是。
“同理,若公主选择武将,对方的头脑定然也不差。二人一文一武,兵书与诗书互补,生活也定然充实。”
头脑空空的她看不上呀,一开始便不会有机会。
秦时说到这里,同时也在纸上继续向下延伸。
“若是如此,还望公主强健身体。如果可以的话,25岁之前生下孩子。待到孩子七八岁时能立住,公主就有了争权柄的优势。”
这也是如今幼儿夭折的概率太高,产子的风险又太大,而无奈给出的时间。
“一,你已度过产育危机。此时若有门客投靠,因生产出事的概率就大大减小,增加了你自身资源和对方投注的稳定性。”
“二,此时你年过而立,知识阅历大有长进,看待事物又与今日大有不同,已经具备了成熟的思想。”
“三,彼时大王……”
秦时吞下【年迈】二字:“也希望看到大秦儿女堪当支柱,因而便能获得大王放手赐予的权柄。”
条条框框,优点缺点,一一列明在这张并不雪白光滑的构皮纸上,一目了然。
公主文对这新奇的书写方式沉迷不已,同时也为秦时规划的蓝图而心旌动摇。
但,有件事她还是得强调一下。
因而此刻微抬下巴:
“此规划甚合我意,只有一点,秦卿大约是不能感同身受。”
“那就是我贵为大秦公主,不管选择文臣还是武将,对方都只有俯首称臣、好好听话的选择。”
“互相敬服,大可不必。”
秦时哑然失笑。
这话倒颇有大汉公主的气魄。只是
“若对方当真对公主卑躬屈膝、言听计从,公主又看得上他哪处呢?”
姬衡可没有一定要求公主必须嫁人。
公主文若要嫁,必定是自己想嫁。
以她的骄傲,难不成会为了什么目的去委屈自己容忍别人吗?
她可是连道歉都放不下心胸的呀。
而在如今这个时代,大家评判一个人优秀与否,与东晋也有些异曲同工之妙,那就是
【风骨】
公主看中的人若没有风骨,她又看重什么呢?
“这……”公主文哑然。
片刻后,她的腮帮子微不可查的鼓起,而后又匆匆看向另一处空白条目:
“那若不嫁人呢?”
秦时重新提笔:“若不嫁人,公主文便要从今日起好好组建班底,筛选玉人你可以不爱,但不能不懂男女事。”
不论是现在,还是数千年后的后世,未成婚的少女跟已成婚的妇人,能接触到的话题都是格外不同的。
她身为主君,麾下男女都有,因而才需越发从容。
当然了
“不成婚不生孩子,若是态度做的坚定些,也会吸纳门客来投,因为同样没有生育危险。”
“又或者,公主可以在秦国多选些有才貌之人,同时相好。”
“若是怀胎生子,不必令子知其父。”
“这样生子之后,同样也能着手接触政事,同时为自己博得官职。”
当然了,这点在如今是没什么必要的。
因为【公主】这个身份本身,就已经是能掌兵的实权职位了。
晚安呀!明天可能要回老家,大家端午安康!
第137章目下无尘
公主文拿着构皮纸反复地看。
如王子虔所说,秦时的字并不算好,甚至运笔颇生硬,但这张图纸用简单的“”符号来衔接推进规划,实在简单清晰易懂。
公主文多看两眼,好像已经对未来胸有成足了。
当然了,秦时也不忘提醒:“这只是大方向规划,具体如何实施,还需公主自行斟酌。”
比如【嫁人生子】,嫁给谁,如何嫁,生了儿子或者女儿后要不要再生。自己招募班底,又如何吸引门客来投……
这些显然不是如今才十四岁的公主文能说明白的。
但没关系。
公主文已经万分满足,此刻终于忍不住显露出高兴来:“我以前只觉父王不喜,我又未能参政,实在前路茫茫。”
虽贵为公主之尊,但想想也没什么意思。
如今一切规划清晰明了,她连读书都仿佛更有方向了,如此又怎能不欢喜呢?
此刻她收好构皮纸,而后郑重对秦时微拱手:“秦卿确有大才,文受教了。”
秦时看了看她,此刻也没再多说什么。
人的秉性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的,公主文至今还自持身份,不肯折节,连道谢都吝啬……
她端起茶来慢慢喝了一口,心想:小公主啊小公主,人教人,教不会。事教人,一次会。
待来日你真的有那个能耐招揽门客就知道,上位者面对对自己有利的人和事,把姿态放低一些,才是真的有智慧,有胸怀。
贵如姬衡都知道做出恩赏姿态来,她这位大秦公主,还实在幼稚呢!
再看王子虔,他的篆字倒是写得比秦时更好看更流畅,但是只一百遍的《论语子罕》篇节选的22个字,他到现在都没抄完一百遍。
可见把磨洋工做到极致了。
秦时也没催促,只要他安静些消停些就好。
然而车厢里安静下来后,王子虔又一次蠢蠢欲动:“这支笔笔头断了,可见马车上着实不适合书写,待回咸阳宫再学吧。”
他举起手中那支竹枝和陶土共同打造的铅笔,英气勃勃的脸上全是小聪明。
秦时顿时笑起来:小王子大概不知道,他用的这些浅显手段,都是自己玩剩下的。
因而只一个眼神,赤女就又捧出一只匣子来:
“王子不必担忧,此次出行,奴婢备下二十支笔,需要为王子更换吗?”
王子虔:……
他又恨恨坐了回去。
车再次安静下来。
而队伍前方,燕瑛刚被带进马车,在燕老夫人面前也不禁狠狠松了口气:“常听人说,宫中大王子率性天真,如今他初次在外行走,女儿真怕他要带人畅行飞驰……”
到时若传出喧哗与张狂笑声来,俨然是不尊重的姿态。
哪怕燕琮那傻小子能咬牙包容,因燕将军免去陪葬诸事、内心既愧疚又感恩的哀痛家将们,心中也要生出不满来。
而大王膝下,仅此一位王子年长,若生出芥蒂来,来日恐怕又是少不了纷争。
如今那位秦君能将王子公主都拢在马车之中,燕瑛心中很是感激。
燕老夫人屏退奴婢仆从,此刻马车中只有她、宁姬,燕瑛三人,此刻她也缓缓收拢脸上的疲惫,握住燕瑛的手认真说道:
“此行还有半日时光,公主目下无尘,王子诸事不通,若他二人有什么想法,务必第一时间请秦君相助。”
她压低声音:“大王虽未下诏,但却已告知你父,那位秦君,来日当为大秦王后。”
燕瑛顿时倒抽一口冷气。
大秦王后?!
以大王乾纲独断独揽权柄的性格,她绝想不到,对方此生会有一位王后来分他的权柄!
“这位秦贵人是何方人士?”
对方竟有如此大的魅力,又如此了不得!
她之前一面之缘,还当对方温和包容,竟半点未曾察觉出她的能耐,实在眼力极差!
燕老夫人摇摇头:“只知是上次大王自西巡途中带回的,对方献药有功,因而被赐住兰池。”
“你父亲的颅脑之痈发作起来痛苦难言。若非大王毫不吝啬速将此药送来,他恐怕已数度自戕。”
燕瑛知道。
这等能解人苦痛的神药,世间难寻。父亲手书中提及大王恩重,也曾说世间再无第2份相同的药。
正因如此,燕家上下都感念大王恩德。
燕瑛微微皱起眉头。
单纯献药有功,大王是绝不会轻许王后之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