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说去，凛城就是这么个核心意思。
“你在凛城这边，大可放心。有任何需求，尽管提，临江那边也跟我们说过了，保卫工作，也请放一百个心。”
“这些我都清楚，感谢你们。”
“可别说感谢，这个，李颜，我作为比你年长一点的人，也姑且算是跟你分享一点人生经验吧，哈哈哈，我也就只剩这个能跟你聊聊了。”罗书记临走前还是没忍住握着李颜的手说道，“人生呢，总是会有一些机遇跟一些挑战，想往上走，就不可能没有坎的，你这也不是什么非常大不了的事情，先好好在家里休息，有事随时找我！”
李颜憋着一句“合着是我错了呗”没说出来，在罗书记的层面，能说这些已经很有诚意了，没必要把压力传导给他。
有了这么一番话，李颜爸妈跟韦韵之倒是轻松了不少。
“颜，这么看来，官方还是很站你的嘛，不像网上说的啊，这怎么网上突然这么多批评？”李春百思不得其解。
“总会有这么一天的而已，没事。”李颜没准备解释清楚。
这事儿……或许也解释不清楚。
李春跟陈凤玲心里来事儿快，去得也快，跟两位领导见完了面，一放心下来，竟然瞬间就进入了过年节奏，张罗着买东西了。
一小时前两人还说不能出门要窝在家里，现在转眼间穿好衣服乐呵呵说“我们买年货去了”就离开了家门。
“你爸妈……也挺，松弛的其实。”韦韵之看呆了。
“他们其实压根不理解这些，只是一种情绪而已，情绪一旦被疏散了，就没有任何东西支撑他们的负面想法，自然烟消云散。”李颜笑道，“咋啦，怎么不想跟着一起去买年货？”
“太累了……”韦韵之揉着太阳穴，“这半个月，其实我几乎天天睡不好。”
“那去休息吧。”
“我真得躺会儿。”
话音刚落，又是门铃。
来人坐在轮椅上，是侯啸风，有个年轻人推着。
“这……”
“没事，你先去睡觉吧。”
“颜，不行。”
开了门，消瘦的侯啸风露出了笑容，示意后边的年轻人留在原地，自己慢慢站起身。
“李颜，新年快乐，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进来吧。”
年轻人安静地站在门外。
侯啸风则慢慢地走到客厅。
李颜才刚刚坐下，准备泡茶，却见侯啸风突然重重跪地，对着李颜就是一个磕头，磕出闷响。
把韦韵之都看傻了，站在椅子前不知所措。
“李颜，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无以为报！”
“一个月不到，你的胰腺癌可能没啥问题了，对身体造成的影响可是需要慢慢恢复的。”李颜自顾自泡着茶，示意韦韵之坐下，“何必呢，还特地大老远来一趟。”
“我已经能走动了，就是虚弱。”侯啸风依旧跪在地上，“我必须来，在我能离开医院之后，我就一直想见见你，想给你磕这个头，但一直没机会。明天就是除夕了，想必你也不想看见我，只能是抓紧今天过来。”
“信息挺通畅嘛。”
“绝无此意！”侯啸风眼神里全是慌张。
“罢了，起来吧，这么跪着还聊什么天。”
侯啸风起身起得艰难，连沙发都不敢坐，就站着。
“坐吧，在这么站着，我就送客了。”
侯啸风果断坐下。
李颜把一盏茶推了过去，“侯总，磕头，可免不了诊疗费用啊。”
“侯某负担的起，多少都给；侯某负担不起，此后活着一天，就赚钱还债。”
“那你还是负担得了的，两亿三千万。”
“随时可以给。”
李颜终于给了侯啸风一个正眼，“你，赎罪来了？想当好人？”
“赎不了，也当不了好人。”
“那又何必。”
“希望你救回来我这条命，对你还能有点用处。”
李颜明白了，以侯啸风的资源，又作为广谱癌症疗法的第一位受益人，自然也知道李颜如今的处境是怎么回事。
本来被李颜救了就够令他心态失衡了，现在这么个情况，他只要稍微自作多情认为有自己的一点影响在，更是失衡到没法正常生活的状态。
什么我曾坑害的人以德报怨救我一命还导致如日中天的他遭遇险境之类的……
磕头下跪，都是为了让自己更舒服点，希望能发挥点价值，也是想以此说服自己“李颜救我没有白救”，从而能更安心走完剩下的二三十年人生。
“我倒是知道你的能耐。”李颜笑道，“不过现在确实没你出面的份，你参与了就是搅混水，越搅越混。”
侯啸风眼神黯淡下去，沉默地点了点头。
“不过……”李颜端起茶杯，“我还真有点好奇的问题想问问你。”
侯啸风眼神重新亮起来。
“你对生死，怎么看？”
问题一出来，韦韵之就惊讶地看向李颜，这一眼，就看到了对话结束。
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侯啸风一时感慨太多，竟然没能说出一词半句。
“我大概了解过，”李颜喝了杯茶，“你后来信了佛，发现自己得了胰腺癌并且已到晚期的时候，甚至不愿意接受治疗。看起来，你已经接受了自己很快要死亡这件事。”
“是的。”
“但后来你大概是听说了我这边搞定了癌症疗法，又重燃了生的希望，所以又接受了治疗？”
“是的。”
“那么，能不能说明，你其实根本就没有看开，你根本没有接受‘死亡’的到来？”
侯啸风显然没想到李颜会跟他聊这么沉重的话题，眼前的人明明才21周岁，已经完全站在了人类巅峰的位置，哪里到了考虑生死的时候？
“嗯……从结果上来说，显然是的。我一开始认为自己接受了这个宿命，也想着或许某天一觉不醒，这辈子也就结束了。我希望我是睡梦中走的，一直说着其实死了就跟睡觉一样，只是不会做梦而已，身后事再也与我无关……”
“那倒是豁达的想法。”李颜点头。
“一点都没法豁达。”侯啸风叹气，“没有办法……最后，我变得恐惧睡眠。”
李颜一愣。
“我想，没有人不怕死。哪怕是万念俱灰的人，死亡前的瞬间，肯定也是害怕与后悔的。说解脱，说豁达，说无所谓，都是假的。我后来连睡觉都一直做噩梦，天天被惊醒，醒了就庆幸自己还活着。”
“那岂不是所有人，都要被怕死的执念困住，一辈子走不出生死观。按你的意思，死亡这个东西，是放不下的。”
“是放不下的。”侯啸风点头，“我算死过一次吧？到了疼得受不了的时候，我才知道所谓的豁达，说到底只是无奈而已。我实在没得选了，除了表面看上去豁达，没有第二种选择了。很多所谓的豁达，不都是如此吗？”
“那你认为，什么样才是正确的生死观？”
“正确？我不敢妄言正确。”
李颜摆摆手，“聊天而已。死亡是必定会到来的，是每个人都一定会经历的，自古以来，拥有豁达的生死观都被视为‘正确的’、‘有大智慧的’，现在我却从一个自认死过一次的人，一个曾经接受过死亡的人嘴里，听到‘所谓豁达只是无奈’的说法。”
侯啸风不太清楚李颜到底想谈论什么，纠结了会儿，还是说了真心话：
“既然死亡是必经的，豁达与怕死，本来就没有好坏高低，谈不上谁正确。”
李颜又是一愣。
“怕死，是人的本能。”他喃喃道。
“人的本能啊……”侯啸风似乎对此非常有感触，“谁又说，本能就是错的呢？有时候就是因为怕死，才会有活下去的动力，才会认为人生有意义，才会追求一些难以追求的东西……”
他说到这，突然笑了一下，不过似乎太过放松了，惹得腹部突然刺痛，“说不定，就是因为怕死，所以你研究出了永生的办法呢？从根源上解决问题，把生死的主动权握在自己手里。”
他因为腹部的刺痛而低下头去，所以没看到此刻李颜的表情变化。
叮！
【心智=1，二级技能，总数10】
第一个百分百，到来。
第557章 难得的安宁
侯啸风还真达成自己的目的了，他对李颜有了价值。
只是侯啸风自己也没搞明白，这一通对话有啥用，牛逼在哪。
好像挺稀松平常的，他也自认没提出什么非常有价值的理解与观点。
但李颜为啥送他离开的时候态度好了非常多，甚至让他“安心过好以后的日子”？
最终侯啸风用华夏哲学四字经说服了自己：
“大过年的。”
“颜，你为啥会问这个东西？”
等侯啸风离开，韦韵之马上问道。
“生死观，每个人都会有的。怎么对待死亡，是人生的必修课。”
“但是……你还很年轻。”
“你猜我时间焦虑怎么来的。”
韦韵之欲言又止。
“不过，现在我不认为时间焦虑是什么不好的事情。”李颜说道，“或者说，应该是一种紧迫感而已，不至于焦虑。其实如果我能在投入大量精力的时间里获得满足感，这些时间对我来说就比‘休息放松’更为宝贵，我本来就没有必要认为这样有问题。”
“啊，那……现在？”韦韵之小声问道。
他们啥也没带，留在了凛城，对李颜来说岂不是浪费时间了？
“上边的说法，不代表休息就不重要。”李颜笑道，“我算是逐渐理解‘返璞归真’的意思了，想要‘返’与‘归’，首先自己要走得够高够远，要足够复杂，才有必要变得简单。”
说到这，韦韵之大概知道李颜应该是有一些特别的感悟了。
从认识李颜开始，她就注意到，李颜总会在一些特殊的时刻产生类似“顿悟”的反应，然后他就会对此感到非常开心，整个人状态都发生变化，然后会开始兴奋或者感慨。
虽然韦韵之搞不明白是什么原理，但……这大概也是天才的一种表现吧。
顿悟，可是一些宗教追求的至高境界，多少人一辈子就为求得一瞬。
在李颜这跟吃饭喝水似的，时不时就来一下。
“但是，颜，以后的研发条件会不会更糟糕了？如果对你造成限制……”
“韵之，别想那么多，难得回家，好好放松吧。或许这次咱们出门还能正常点。”李颜伸了个懒腰，“研发什么的……做出成果对我来说不是刚需，提升自己的能力才是，提升能力的办法多了去，时至今日，我并不需要什么‘支持我的环境’。”
“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