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语棠年龄跟毕天明接近，说起话来天然带着亲切感。
“我们之前大概过了一遍剧本，”毕天明扶了扶眼镜，“我相信以你的演技足够驾驭这个剧本，唯独要担心的，是最后穿越时空对望这一眼。”
剧本的最后，是一个未来人看着博物馆里的蛟龙手机，手机正在播放一段“古早”视频内容是短片女主也就是苏语棠跟未来人打招呼的画面。
苏语棠玩着自己扎起来的麻花辫，“就是李总检验的那一眼嘛，望向未来。”
“不是，那一眼没问题。是未来人看向手机的一眼，这一眼的情绪更复杂更饱满。”
“按目前的剧本，这个未来人也是我来演对吧？”
“对，所以就更难了。”毕天明一直盯着苏语棠的眼睛，看着看着竟然皱了眉，“以我个人理解，这一眼的情绪是非常满的，满到溢出来。”
“对时间的一种感慨吧，怀念过去？我演的这个角色如果是那种冷冻到未来的，看到自己好多年前朝未来打的招呼，应该很感慨吧。”苏语棠笑道。
“什么冷冻……”拍过科幻片的覃浩受不了，“那叫冬眠。”
“好好好，冬眠。”
毕天明沉吟了会儿，“不。这种对过去时光的感慨可能不太契合李总想表达的情绪。我觉得要从怀念过去里找到期望未来的力量。”
这话明显是过于感性了，苏语棠朝覃浩甩去求助的眼神。
“文艺跟情绪，你得问毕导，这我不擅长。”
“那，”苏语棠只能自己回答，“就是一种欣慰的感觉？”
“不是。”毕天明摇头，“大道至简，这一眼不应该有明显的情绪倾向，怀念过去，忙于当下，展望未来，你应该有一种在这一瞬间抓住时间的概念，瞬间大脑被许多记忆与想象填满的感觉，一种瞬间的全心全意，一种满溢的专注。”
……啊？
“就是，很专注？”
“还不能用力。”毕天明说兴奋了，“例如你完全沉浸到回忆里的样子，或者读书时代听课听到入迷的模样，能想象吗？这时候是没有表情的，眼里满溢到空。就是专注地出神！所谓神游天地……我想，这样最能匹配李总‘没有不可能’的理念，我要在这个眼神里看到深不见底的可能性！”
别说苏语棠了，覃浩都懵逼了。
“我……读书的时候没听到入迷过。”苏语棠一吐舌头。
毕天明瞬间收起了兴奋的状态，“我先去问问李总吧。”
“诶，”覃浩这一开口，必然是要撤八卦了，“毕导，我能不能问问，你怎么突然就出现了？”
“我对这个项目感兴趣。”
苏语棠看起来也是很好奇的样子，她说话就直接多了，“我看你不像是会因为钱心动的人啊……”
她莫名在期待一个“但是他给的太多了”名场面，不过下半句话还是说了出口：
“不会跟我一样冲着李总来的吧？”
“诶，”覃浩露出认真的表情，“我看你对李总的态度确实有点……不太正常。”
“崇拜，正常的。”毕天明看起来有点绷不住了。
“，”覃浩摇摇头，“小兄弟，所谓术业有专攻，你可是我们行业的明珠，李颜确实是个神人，但在咱们自己的专业上，要有尊严啊！”
谁知道毕天明却露出了不快的表情。
“这话听着是不好听，小兄弟。”覃浩说道，“但尊重是靠自己争取的，你之前的高傲天才人设已经立起来了，最近因为参加这个项目，个个都说你人设崩了……”
“我人设，也是李导给的。”
三人都安静了。
覃浩跟苏语棠表情越来越震惊，正准备发言就被毕天明打断：
“《大佛》，其实是李导的作品。”
“啊？！”覃浩直接失态了，“噌”一声从椅子上蹦起来。
他第一个念头还不是“你小子沽名钓誉”而是“李颜是不是太他妈超模了？”
“这还是人？！”覃浩抱头转圈。
“开玩笑的吗毕导？”苏语棠露出了无比好奇的眼神。
“唉，本来不该说的，就你们两人的话，现在也算在李导手下做事，说了也无妨。免得你们对李导有什么误解。”
于是，覃浩跟苏语棠跟两个学生似的全神贯注听起了毕天明的故事。
12年底，也就是李颜成为华大学生之后，曾经搞过一个华大未来基金会，专门用于激励一些李颜认为有价值有水平的学生课题。
算是接下来要落实的生命科学课题奖金雏形当然范围更广，给的奖金也还算在“学生奖学金”的范畴里。
不过知识星球上有位华夏传媒的学生对此表达了不满，认为这是重理轻文的表现。
当时正值曹心硕的《南宫少年》漫画版画到高潮点不是谁都拥有李颜那种变态级的速度，曹心硕这本漫画恐怕够他吃个十年八年至少了掀起又一轮“李颜为何如此牛逼”讨论潮。
主要论点是“李颜明明在文艺方面也颇有潜力却最终彻底倒向理科，证明理科就是比文科重要”……
按理说这么无脑的讨论，李颜应该不至于亲自下场。
但正在筹备毕业后第一部长片的毕天明突然就被李颜找上了。
因为李颜被那些讨论影响到了，想抽空研究研究电影拍摄。
于是他在诸多华夏传媒大学的学生作品信息里找，最终被毕天明颇具灵气与思考的毕业作品《茧》吸引，决定亲自参与到他的第一部长片来。
毕天明确实有能力，一开始还以为只是赚了一笔投资。
“李导那天晚上跟我打了个电话，跟我聊了聊故事，然后我就服了。”
“啊？”覃浩大惊，“这么邪门？”
“不邪门，我的《茧》本来就讨论了一点宗教信仰的内容，我对此也算有点研究。这第一部长片也算筹备许久，故事就是从‘修佛像’入手的，我完全没想到，李导对这些东西的研究能有那么深。我们的对话只持续了三十几分钟，但他的每句话几乎都让我眼前一亮，可谓是字字珠玑。”
于是两人的合作有了一个非常愉快的开始，很快整个团队的人就都折服于李颜强大的专业能力与深不见底的学识了。
“就像那天试镜，李导用手机随手一拍就能抓住语棠的优势点，这是什么级别的能力，你们应该都懂。”
两人点头。
“他在前期会议表现出来的能力，让我五体投地。我其实是个骄傲的人，我是华夏传媒的优秀本科毕业生，是研究生毕业作品第一名，我自认有天分，自认读的书多，对世界有独特的视角。但这一切在他面前非常幼稚。”
给覃浩听害怕了。
“浩哥，语棠，我当时有一种恐惧，害怕他一时兴起直接把剧本自己就写好了，像今天这样，那我还算什么？而李导连我这种情绪都看明白了，他要我放心，主导权在我手里，我去搞定剧本，搞定分镜，搞定演员取景后期……”
“然后？”苏语棠彻底听入迷了，倒是稍稍表现出了一点毕天明想要的效果。
“我写了整整一个月，却怎么样都跳脱不出他那天晚上跟我说的剧情。”毕天明叹了一声，“怎么努力，都想不出比他随口一提更有意思更有深度的故事框架，真是无奈。”
最终，毕天明还是把稿子给了李颜过目，李颜修改了大概百分之二十的量，却看得毕天明膝盖一软。
“他把一个七十分的作品变成了九十分。”
后来开拍了，李颜确实没有过度参与，给钱也主要是支持一些设备，并不会搞什么宏大场景给他们用，也不会请专业演员加入。
这让毕天明最终接受了李颜不署名的要求。
否则以他的傲气，断然不可能将这部作品据为己有。
“草，那就是说，你小子确实是个天才？”覃浩彻底放开了，其实是个有点搞笑的人。
“见识过李导了，我不敢说自己是天才。”
“难怪这片子有点古怪，又贫穷又高级的，原来是拥有不匹配剧组调度成熟度的硬件。”覃浩恍然大悟。
“他为什么拒绝署名呢？”苏语棠问。
“你不觉得，李总已经低调很多了吗？他现在抛头露脸的次数太少了。”覃浩话多了起来。
“也是，连表白都被压了下去。官方这是要打压他吗？”
覃浩笑了，“你这小姑娘，怎么想的？这是保护！唉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语棠。”毕天明说道，“你刚刚听我讲故事的眼神，倒是有点那味了，能演出来吗？”
苏语棠尝试了好一阵，放弃了。
三个人一时间沉默了，每个人脑子里都有很多想法。
“诶，”覃浩又疑惑起来，“这么说，你也不至于是担心暴露水平才不参与活动吧？你确实有本事，虽然没有大家想象中那么厉害，但又有哪个导演一辈子都拍好片？”
“不是这个原因。”毕天明说道，“你跟李导这种人合作过，就很难再看得起别人了。曾经沧海难为水。”
“除却巫山不是云。”苏语棠看着手机上李颜拍的照片这可是跟毕天明磨了半天才兜兜转转要到的。
看这俩一个表情，覃浩无奈摊手，“大老粗，不懂你们。”
但他很快也对此有了深刻的感触，在韦韵之到片场观摩的那天。
第525章 天仙配
李颜给剧组定的时限是一个月。
一个月要交出宣传片的成品，任务确实比较急，压力确实比较大，加上李颜的高要求高标准，相当有难度。
尤其是后期，他们的推进速度一定程度上取决于前边做得多快，压力不是一般的大。
正常情况下，面对这种要求，团队肯定要喷两句“李颜这个傻逼”的，但没有。
因为他给的太多了。
拍个最多不超过二十分钟的宣传片，顶得上平时排一部电影的酬劳，谁不乐意干？谁不能精益求精？
有趣的是，这边苏语棠全身心投入到宣传片拍摄，啥成果还没有呢，啥宣发也没做，稀里糊涂地就拥有了泼天的流量。
一开始大家都以为是李颜干的，但又觉得莫名其妙，因为宣传内容就不涉及宣传片显然又有某种力量介入了，李颜自己也明确表态过“宣传片本身就是宣传，没必要走演艺圈那一套”。
很快吃瓜群众就发现，某个综艺公布嘉宾阵容，原本作为c位的流量小生代表周宁居然没了。
比较聪明的已经猜到了真相。
尽管李颜只是就事论事，但他的皱眉与点头，被支撑演艺圈的资本无限放大了。
周宁被李颜认为不行，那就直接撤；苏语棠被选中，那就狠狠捧。
风向的调整就是如此快速、敏锐、及时、彻底。
年轻的周宁稀里糊涂地因为长相被捧红，又理所应当地因为业务能力不足而垮台，早早地就明白了很多残酷的大道理。
他现在才读懂经纪人在他失败后的冷漠语气代表什么，才明白之前拥有的一切并不是命运的馈赠，它们都有昂贵的价格。
就算还有粉丝支持，少了资本的助力与包装，他并没有那么多值得人爱的地方。
过不了多久，等这群粉丝被其他糊到脸上的好皮囊吸引去，他就一无所有了。
人不怕一无所有，怕的是曾经拥有。
面对周宁的崩溃，经纪人倒也有过于心不忍，但她找李颜的电话听在了姜红盈那一级，拒绝理由非常直接：
“这关李总什么事？”
于是经纪人果断把周宁放弃了。
一个在一年半的周期内红极一时的名字，突然就消失了，干脆、悄无声息、彻彻底底。
而李颜甚至不知道，因为他压根就没关注这些东西，连浏览都没有。
要不是韦韵之闲聊提到，李颜甚至不知道苏语棠已经成了小花的代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