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又走出几个老米，神态非常克制。
双方交流几句，很快达成一致。
只不过后面的话都放低了声音，欧扬一个字都没听到。
但他完全可以想象，双方讨论的无非就是利益互换那一套。
欧扬狠狠抓了抓头皮：我到底救了个什么玩意？
很明显，老米都不是好东西，克里斯蒂娜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仔细想想也没什么不对，入冬后，疫区的形势更加紧张，根本没有小白花圣母婊的生存空间。
换句话说，能从疫区里杀出重围来到白枫镇的老米，绝对找不出一盏省油的灯。
就像克里斯蒂娜，原本已经走向绝路，不过是个偶然的事件，不止安全有了保障，而且翻身做了主人。
尽管心中腹诽，可欧扬扪心自问，若是一切重来，他仍然会站出来，而非不是坐视克里斯蒂娜被老米杀害分食。
问题是受害者华丽丽的转身，突然变成了加害者，这样的转变实在是让人难以接受。
然而这一切，就那么赤裸裸地在欧扬面前上演，令他有种时空错乱的感觉。
算了，爱咋咋地吧，老子不管了！
他悄悄离开镇子，消失在夜色之中，直到一个多小时后才带着满身的寒气返回营地。
车厢里温暖如春，欧扬脱掉全身的准备，就像卸下满身的重担。
“出什么事了？”江雨薇看出他状态不对，担忧地询问。
欧扬摇了摇头，坐在火炉边取暖，好一会儿才说：“镇子里的老米，已经开始吃人了。”
朱一鸣惊得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才惊诧地说：“不会吧？”
“有什么不会？”欧扬搓了搓手，“从白枫镇陷落到现在，都快三个月了吧？好几个月都没有物资输入，疫区里的剩余物资有限，这会儿也该吃得差不多了。”
朱一鸣和江雨薇都不说话，默认了欧扬的说法。
停顿片刻，欧扬又道：“疫区里肯定物资匮乏，不是没有吃的，而是只有很少一部分人手里还有存货，他们绝对不会把吃的分给其他人，我敢肯定，疫区里的绝大多数幸存者都在饿肚子。”
“没有水可以用雪，但是没有吃的……哼哼，疫区里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人……”
朱一鸣和江雨薇浑身冰冷，不寒而栗。
第185章 不可调和
三个人相对无言，沉默了好一会儿。
欧扬轻轻地说：“你们说，外面知道疫区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吗？”
“知不知道又能怎么样？”江雨薇冷笑，“老米还有心思管疫区吗？”
朱一鸣也说：“除了灰熊，其他城市的安全区都失联了，要我看，灰熊也坚持不了多久。”
“不知道老马和雷哥怎么样了。”欧扬情绪低落，翻出地图铺开。
地图上画满了各种只有他自己才能看懂的标记，不论铁路还是公路，每一条离开熊州的路线都仔细地画在图上。
朱一鸣和江雨薇对视一眼，同时露出无奈的神色。
这张图欧扬已经看了很久。
寒冷的冬季不适合真菌生长，但真菌依旧顽强地四处传播，一旦冬去春来，天气转暖，将不可避免地出现大范围扩散。
欧扬一直想趁着冬天还没结束，想办法离开疫区，可他投入了大量时间和精力，却始终找不到安全的方法。
朱一鸣觉得，这件事已经成了欧扬的心病。
江雨薇认为，欧扬有轻微的强迫症。
两个人都没阻止的意思，反而尽力配合，以免欧扬病情加重。
然而朱、江二人做好了准备，欧扬却在看了地图一会儿之后，发出一声幽幽的长叹：“算了，不看了。”
如果放弃公路徒步离开，走出疫区并不困难。
他们三个不是职业探险家，留在这里有房车、有燃料和食物，应付这个冬天并不困难。
可没有住处，食物有限，没有燃料取暖，他们三个还能应付吗？
毫无疑问，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带房车和物资，就只能走布满地雷的公路；放弃房车，就得面对各种困难和麻烦。
死循环，无解。
欧扬主动收起地图，朱一鸣和江雨薇同时松了口气。
“吃点东西吧，别想了。”江雨薇轻声劝解。
“不吃了，没胃口。”欧扬使劲搓了搓脸，却怎么都不能把今天的经历从脑海中赶出去。
江雨薇立刻意识到欧扬的问题比想象中还要严重，悄悄递给朱一鸣一个眼神。
朱一鸣很是蛋疼，这是我能解决的问题么？
但也不能明知道欧扬有问题，却不闻不问吧？
他想了想，决定下一剂猛药：“咳，欧扬，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如果有那么一天，你身边什么吃的都没有，就只有人……肉，你到底是吃，还是不吃？”
江雨薇瞪眼睛，这种时候你问这个？
“我也不知道。”欧扬眼神茫然，语气低落，“我肯定打心眼儿里不愿意，但是饿得狠了，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坚持住。”
他很想回答不吃，但扪心自问，真到了那个地步，什么原则下限，怕是统统都要抛在脑后了吧？
“真到那个时候，我说不定也和这些老米一样，为了活命猎杀无辜的陌生人……”欧扬的情绪更低落了。
江雨薇恨不得给朱一鸣两拳：瞅瞅你都干了什么？
她主动坐到欧扬身边，握住他的大手：“我相信你不会的。”
“我自己都不相信自己。”欧扬苦笑，忽然坐直了身体，“要是我先死了，你们可以吃我的肉。”
江雨薇目瞪口呆，狠狠捶了欧扬一拳：“你说什么呢？”
朱一鸣也惊住了：“你没毛病吧？”
“我没开玩笑。”欧扬的眼里重新出现坚定光，“只要我死在你们前头，就可以。”
“去去去，谁特么吃你的肉啊！”朱一鸣整个人都不好了，“我擦，你是想恶心死我么？”
江雨薇也一脸的嫌弃，感觉自己接下来好长一段时间，都吃不下去肉了。
“算了算了，赶紧睡觉吧。”朱一鸣果断终结话题，再说下去，他怕自己也得出精神问题。
江雨薇赞同：“睡吧，睡一觉就都好了。”
欧扬没有半点睡意，却还是点了点头：“好！”
三个人简单收拾一下，往火炉里塞了几块木柴，再把风口调到最小，尽可能延长木柴的燃烧时间，然后才各自躺下。
然而不仅是欧扬睡不着，朱一鸣和江雨薇也一样毫无睡意，脑子里一直想着镇子里发生的事。
身处疫区，三个人没少目睹各种各样的遗体，就连高度腐败的都没少见，早就有了不错的免疫力，可人吃人却是第一次出现。
历史书里，这样的记载屡见不鲜，就连现代，也有坠机以及阿非利加暴君等以人为食的记载。
但那都是书里的一段段文字，如今却是活生生地发生在他的身边，对心理的冲击完全不在一个层次。
不知道过了多久，朱一鸣总算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身边的欧扬却腾地一下坐了起来。
朱一鸣吓了一跳，顿时睡意全无：“怎么了你？睡毛了？”
欧扬瞪大眼睛，看着黑暗的车顶：“一鸣，如果你是老米，会怎么办？”
“什么我会怎么办？”朱一鸣懵住了，“不是，这大半夜的，又没头又没尾，什么毛病啊？”
“我是说，如果你是镇子里那些老米，知道有个人躲在暗处，你会怎么办？”
这下朱一鸣终于听懂了，认真地代入角色：陌生人，不知道藏在什么地方，有无声武器，一直监视着小镇……
日了，这不就是妥妥的反派模板么？
恐怖片里都这么演。
想到这里，朱一鸣回应：“我一定会觉得你是个威胁，吃不下睡不着，从早到晚想着怎么消灭隐患。”
“严防死守，还是主动出击？”欧扬又问。
“那还用问，当然是主动出击！”朱一鸣毫不犹豫地回答。
欧扬语气幽幽：“老米肯定也是这么想的。”
他的脸色很难看，心里剧烈挣扎，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办。
朱一鸣想了想说：“要不明天回镇里一趟，拆几个摄像头回来，咱们把四路监控向外延伸一下，就算不用无人机，躲在车里也能看到外面的情况。”
“没必要。”欧扬低声说，“那些老米不能留了。”
朱一鸣心底一惊：“欧扬，你说真的？”
欧扬点点头，但马上意识到对方看不清：“咱们没有选择。”
双方看似没多少冲突，可实际上的矛盾已经到了无法调和的地步。
欧扬之所以悄悄离开镇子，是因为他打心眼里觉得，镇子里的老米不配称之为人，不想和对方有任何关联。
疫区里，不知道多少老米以人为食，突破底线的数不胜数，反正吃的和被吃的都是老米，欧扬根本不可能，也没管那个闲事的必要。
但疫区里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和他没关系，白枫镇里发生的事就在他的身边，而且对三人组来说，余下的老米是不折不扣的威胁。
但老米并不清楚欧扬已经主动退让，因此，主动寻找欧扬的可能性非常高。
一旦被老米找上门来，不仅被动，还很危险。
为了自身的安全，必须提前排除危险，所以欧扬只一个选择，那就是先下脾为强，把剩余的老米全都解决掉。
欧扬把自己的考量说了一遍，立刻获得了朱一鸣的赞同，就连江雨薇都竖起耳朵仔细倾听。
“现在的问题是到底该怎么办。”欧扬说，“我觉得最好的办法是打冷枪，或者用无人机偷袭。”
朱一鸣想了想说：“我有一个办法，不知道行不行得通。”
“什么办法？”
“我知道一个频段，但一直都没用过。”
欧扬迷惑：“什么频段？”
“米军的通讯频段。”朱一鸣解释，“如果以白枫镇驻军的名义呼叫支援，通报一下这边的情况，你说会怎么样？”
他第一次打开这部电台的时候，旋钮就固定在这个频率。后来他又试了几回，偶然知道这个频率属于军方。
欧扬愣住：“这个，能行吗？”
“不知道，试试呗！”
“那就试试！”欧扬使劲咬住后槽牙。
不解决这伙老米，他觉得自己没法从阴影里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