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一个有良知的人都会这么做。”林望客气一下,又问,“那您认识宗教学相关……”
“宗教学,我也是教授。”秦老微笑道。
这老头子说话怎么大喘气呢!
林望心里吐槽一句,又见那老人扭过头,冲刚才那个自告奋勇的挤挤眼:“孩子,不介意我抢走你的‘工作’吧?”
那男生连忙摆手,一脸紧张、慌慌张张离开了。
秦老这才扭过头:“年轻的北地人,你可以说出你的问题了。”
林望也干脆,把地图刷得一下在桌上铺开。
田桃子凑过脸,看到林望铺开的,是一张汤升城地图。
林望拿起笔,在图上找准位置,画几个圈,又这几个圈连了线,最后再分别把圈连线到地图中间也就是联邦大学所在的位置。
几条线连好,他问秦老:“您能通过这几张图,分析出这是什么阵法吗?”
“哦,法阵……我想想。”老人扶一下眼镜,眯着眼,随手拉过一块白板,在上面画出一个标准的六边形。
“标准的六边形法阵……俗术里,召唤类和诅咒类用的比较多,傩戏类的野灵召唤、先祖降临。无常类有日夜游神……还有祖祭类的……”
“如果是和鲜血有关呢?”林望打断了老人,一边又在地图上补了几条线,“您这样看?”
田桃子不解:“哎,林望刚才那几个地点,是之前的案发地点我能理解,那这几条线是怎么说啊?”
林望回忆了一下肖主管尸体的姿势:“这是几具尸体目光注视的方向。”
田桃子慢慢睁大眼:“你怎么连这个细节都……你脑子怎么长的?”
秦老则是挑了一下眉:“哦,这样连起来看话,就具体多了……让我想想。”
他思索了一会儿。奇怪的是,随着时间推移,秦老却渐渐皱起眉头,脸上露出凝重、甚至有几分不安的神色。
老人推一下镜片,眉头紧锁,语气凝重:“你这个图形,结合鲜血……我想起一个很可怕的神话故事。”
“神话故事?和咱们的案件有啥……”田桃子咋咋呼呼抢着开口。
“孩子,你没有听过那句话吗?”老人打断了田桃子的话,“一切神话故事,都是对历史事件的艺术加工。”
秦老的语气像讲课似得,在身旁白板上,随手画出一个古怪的六边形法阵:“现在的神殿,包括整个宗教领域,信奉的唯一一个神明,被我们称呼为‘母亲’的女神。”
“而通过许多历史文献,和古老的神话传说,许多史学家……和宗教学家,得出一个观点:在三皇时期的早期,我们这个世界……曾经是多神论的。”
“多神论?!这怎么可能?”田桃子一脸吃惊。
“很难以置信,是吧?但事实是……如果不考虑对女神的不敬,这个推论才更接近现实。”老人沉思着,在白板上随手画出一个倒三角形,那是神官们祈祷时在胸前绘制的图案。
“婚丧灶祭,巫蛊傩礼,天上地下,梦中冥间……世界上有这么多种俗术,这么多不同种类的力量,比起只有一个神明,是不是有不同的神明,支持不同的俗术,听上去更合理一些?”
听到老人的话,林望虽然脸上依然平静,但心中一阵惊涛骇浪。
这个世界,有神明?!
仔细想想也合理……那些“俗师”的神奇力量……
这时候,田桃子脸色微变:“啊!我突然想起,神殿早期……”
“不,孩子,不要提那个名字。”秦老神色严峻,打断了她的话,“你知道我说的,不是那件事。”
他打断田桃子后,又重新恢复温和睿智的神色,微笑说道:“好了,现在,到了给好孩子们讲故事的时间……”
好孩子们……这是幼儿园听故事时间么……
林望脸抖了一下,但想到对方确实是长辈,也就忍住了吐槽欲望,专心听对方讲解。
下一秒,老人的声音,在图书馆的光中,不急不缓响起。
“在三皇时期早期,大约两三千年以前,当女神和她的……伙伴们,来到这个世界以后,们用自己的力量赐福这个世界的生灵。”
田桃子听到“伙伴们”三个字后,皱了一下眉头秦老的话,和她学过的历史完全不同,但她也知道,老人讲的本来就是另一个版本,所以没有开口质疑,而是罕见地安静下来,静静听着。
“众神为世界带来了多种多样的力量,而其中有一个神明,执掌着健康、子嗣、和……血脉的力量。”
听到这里,林望心里,已经隐隐有了那个答案。
果然,下一秒,老人开口道:“那个神明,叫血神。”
顿了顿,他又说:“并非邪神。”
秦老这句话,让林望和田桃子都吃了一惊,田桃子快人快语:“啊?不是邪神?可这些鲜血教徒……”
“神明的立场和人类的善恶从来都没有必然联系……”林望微微眯了眯眼,语气深沉。
“哦,这句话真好,你如果是我们学校的老师,一定有很多学生喜欢你。”秦老点头,继续说道,“事实上,也确实如此……我在许多当年的文献里,看到过记载血神的信徒们,向鲜血祈祷,用赤红色的力量帮助世人。”
老人声音逐渐深沉,一个鲜血的故事画卷,逐渐在两人面前展开。
诶我这个脑子……我要留言说啥来着……
第17章 计划成型
图书馆的光中,老人的声音依旧沉稳。
“当远古的人类行走在雾气中时,神明用荣光撕开迷雾,凡人在山间建造王国与城市,神明的力量恩泽大地。”
“为了优化血脉的力量,血仆人在大地上跋涉,他们在岩石与瓦砾间上铺开黑色的蛛网,血的主人从蛛网中站起。”
老人喃喃着,类似这样的,神神叨叨的话还说了几段,但只有这段,让林望尤为在意。
他心中隐隐产生一些不好的猜测。
“如果这个传说是真的……莫非,这群疯子想召唤‘血神’?”
“啊?这也未必吧?”田桃子一脸吃惊,哆嗦一下咕哝道:“这些疯子还真想召唤血神?那传说虽然听上去是召唤了什么东西,可也没说画法阵的事啊?”
“换个角度:如果蛛网指的是法阵的线条,黑色是血液发黑之后的颜色呢?”
林望深深看一眼白板,上面有老人刚才随手画出的六边形结构,还有一张蛛网的草图。
他在脑海中,逐渐把这张图,和汤升城地图,案发位置以及死者目光,结合在一起。
一张完整、巨大的召唤法阵,在他脑海中渐渐成型。
林望在地图上画了几个圈:“这几个位置,是比较明确的,鲜血教徒会搞事的位置。”
“我会通知局里,尽快往这几个位置派人。”田桃子毫不犹豫点头,说着就要拿电话。
“先别打草惊蛇。”林望阻止了急性子姑娘,他又在大学的位置画了个圈,把线连到学校内部,顿了顿才说:“这个点在学校里,这是什么地方?”
老人凑上来看了一眼:“这是学校的大综合楼,学校的大教室、礼堂和大综合楼就在这里,每时每刻都有上千学生在这楼里进进出出。”
田桃子已经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了:“林望,为啥不让我通知局里?”
“急什么?你的同事,那个姓郭的治安官,不是已经去通知局里了吗?”林望看田桃子一眼,若有所思笑了一下。
“现在,根据之前的情报,我们可以得出三条分析。”
“第一,我们确定这些鲜血教徒,是准备整个大活儿,他们准备画一个大法阵,召唤某个东西出来……无论那东西是真的血神,还是别的什么邪门玩意,总之目的肯定不是干好事。”
“第二,现在还有至少三个地点,他们没有准备好。”
“第三,阵法的最中间,是联邦大学的大综合楼。”
林望说完自己的分析,不等田桃子追问,又话音一转:“如果假设我是一个鲜血教徒的干部,我肯定会在这几个地点,安排人员把守。”
田桃子点着头:“没错,然后呢?”
“然后,如果治安局派人突袭外围这几个分支点,鲜血教徒们就会意识到,我们搞清楚他们的目的了。”
林望说到这里,看了田桃子一眼,后者睁大双眼,一脸清澈看着他,显然没明白他的意思。
“……如果这些疯子发现这点,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们会狗急跳墙,提前强行启动阵法?”
田桃子睁大眼睛,语气里充满不信:“这怎么可能啊?那是阵法!不完整的阵法没法启动的!”
“如果他们急了,启动个炸弹什么的呢?”
“……那你有什么办法?”
林望没有立刻回答她,而是看着地图,开始思索。
他并非没有好的方案,只是自己对这个世界太过不熟,贸然拿出一个糟糕的计划,很可能弄巧成拙。
至于甩手给治安局,天塌下来让个高的顶?
在几千条年轻鲜活的生命面前,他一秒钟都没有这么想过。
小偷小摸的恶人,可以交给专业的人去处理。
但这是几千条生命,几千个求知欲旺盛,追求真理的年轻人!
林望思索着,在脑海中推演,逐渐成型一个完整的计划。
秦老看着林望沉思的样子,突然笑了一下,扭头对田桃子说:“这个年轻的北地人……很不错。”
田桃子一愣,没明白老人为什么突然说这么一句。
老人微笑道:“人一旦上了年纪,见的东西和人,总会多一些。”
“我这样的老家伙,在学校里待久了,见的人,比学到的知识还多。”
“日子久了,也就掌握了一些看人的方法。有些人,一眼看过去,就能看出特殊之处。”
他指一下田桃子:“拿姑娘你来说,你的性格里,天生带着一股强烈的‘生气’,性格活泼,生机勃勃。这种性格,注定能让你活的更欢乐,遇到危险时,也更容易逢凶化吉。”
田桃子听懂了老人的话,罕见的有些不好意思:“谢谢您夸奖,那林望呢?”
“他……不太一样。”秦老看着沉思中的林望,轻轻挥舞一下手,像是拨开面前迷雾一样,“他的眼神让我想起那些,被挂在学校走廊里的人。”
“啊?您看到林望,就像看到死人啊?!”田桃子一脸惊讶说道。
老人完全没想到田桃子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脸抽了一下才继续说:“……我是说,这个年轻人给我的感觉,就像那些真正的聪明人一样。”
这话从一个德高望重的老教授嘴里说出来,还是在夸奖一个年轻人,正常人听上去都会大吃一惊,但田桃子却一脸理所应当,呼呼点头:“没错!林望就是很聪明的!”
与此同时,两人口中的“聪明人”林望,刚刚从沉思中回过神来。
他想通了。
想明白了……之前是我把问题想复杂了。
当一件事情看上去很复杂的时候,那解决问题的手段,一定是越简单、越直接才越有效果。
如果刻意在复杂中寻找解题思路,反而会陷入对方的节奏。
至于那些拥有古怪力量的鲜血教徒或者俗师……站在更高的层面看,把他们当做是力气大点的普通人,不就完事了么!
想到这里,林望感觉心情骤然轻松,完整的应对方案也浮现在脑海中。
他转身:“我想到该怎么办了。”
接着,他把自己脑海中的方案,讲给田桃子和秦老:“我准备整一波……”
听完林望的方案,两人脸上并没有兴奋或高兴,而是露出困惑、吃惊和难以置信的表情。
田桃子和秦老对视一眼:“……您刚才不是说他是聪明人吗?”
“……你不也这么认为吗?”老人沉默几秒,长叹一声:“只能说,再聪明的北地人,也是北地人啊……”
田桃子看着林望,眨巴着眼睛,语气难以置信:“林望,你怎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