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个屁，哪有神官会拎个口袋，在广场上捡俗师们踩掉的鞋？”石雄略打断了自己属下的话。
在两人面前不远处，之前那个，一直陪着林望的年轻神官，正弯腰撅腚，拎个口袋，在广场上，俗师人群里转来转去。
每看到地上有被踩掉的鞋，他就眼前一亮，冲过去把鞋捡起来，收到袋子里。
石雄略脸抖了几下，他吸口气，往前走几步，一把按在那年轻神官肩膀上：“喂，你在干什么？”
那年轻神官先是一愣，下意识道“谁想抢我生意！”一扭头，看到面前站着个强壮的男人，整个人隐匿在罩袍里，但隐约露出的脸上，五官威严粗犷，神官刻印清晰可辨，同时身上的神力澎湃到刺眼。
年轻神官一个激灵：“大人！我……我这是……”
“说！你为什么要做出此等，令母亲和神殿蒙羞之举！”石雄略语气严肃，“你我都是在母亲面前发过誓的人！要用一生维护母亲和神殿荣光的！”
年轻嗫嚅了一会儿，终于还是鼓足勇气：“回大人的话！我……我确实是想赚钱！”
年轻神官说着，声音渐渐高起来：“我是觉得，每年启神节后，广场上都会留下许多被踩掉的鞋！”
“这一来，对神殿形象不好！”
“二来，俗师们赤脚离开其实很不舒服！”
“我把这些鞋收集起来，卖鞋赚钱，同时还能帮俗师们一个忙……这样是不是反而还能给神殿赚点口碑？”
年轻神官说完后，一梗脖子，闭上眼，露出一副听天由命的神色。
但过了足足半分钟，猜想中的责罚却没有降下来。
他睁开眼，看到面前这个陌生的强大神官，并没有责罚他的意思，反而是露出了一副回忆、思索的神色。
高大神官抬起头，看向天空，长长吐出一口气。
“你这样子，让我想起一个人。”
第173章 神殿旧事
广场上，头顶自上而下的光中，天空中，雾气正在合拢。
在雾气合拢的空当里，没人注意到，一些乌云正在涌现，渐渐遮住天空。
“我家其实是世代经商……做生意才是本行……当然，我更想的是，一边当着神官，一边把钱给赚了……”
广场上，年轻的神官仍然在絮絮叨叨着，一边叙说着他的经商大计。
“这些鞋当然不能卖那么便宜，神殿出品，怎么可能原价？”
“我的想法是……雇佣一些人，把这些鞋修理、擦洗干净，然后由几个神官出面……当然像我这样的普通神官就行，出面给这些鞋进行‘赐福’，然后随便涨个十几倍……”
石雄略看着眼前的年轻人絮絮叨叨，某个瞬间，突然有点失神。
他突然想起，一百多年前，也是在这个神殿，那个年轻的圣女姑娘。
虽然性别不同，想法也不一样……但给人的感觉，是一模一样的。
“我有个好点子！你说，咱们给神殿收门票怎么样！”
“咱们这可不是一般的门票，是神官赐福过的门票，进来玩儿一趟，除了能许愿之外，还能被神官赐福……那他们可是掏着了！”
“哎嘿嘿，等神殿赚到钱以后，我想在神殿大门口修个喷泉……到时候，我要在喷泉池子里养一群鱼！”
“然后，再在神殿里养几只猫！”
那姑娘如果活到现在……应该也能在某座神殿当主教了吧……
可惜，当年那场暴乱……
石雄略摇摇头，收回心思。
他手伸进罩袍里，罩袍下面发出一声金属摩擦声。
他摸出一根烟，扔嘴里，又看一眼面前的年轻人和周围的俗师，把嘴里的烟又取出来，夹到了耳朵上。
“战团长，没必要这么注意……广场上好多俗师都在抽烟。”石雄略的属下说。
石雄略看一眼自己这个部下，问道：“你知道，这个广场和咱们战团的关系吗？”
“我只知道，这个广场，在三皇时期，是神殿总殿。”
“这里，也是咱们战团，当年的总部。”石雄略说，“最初修建这座神殿，就是为了咱们……阴影弑神教团。”
“头儿，我一直觉得咱们教团名字起的不大对劲，尤其是在母亲眼皮子底下说起这个名字的时候。”石雄略的部下说道。
“从皇历400年开始，这里就一直是，阴影弑神教团对抗邪神的终极堡垒。”石雄略说，脸上露出回忆神色。
他问属下：“你知道，母亲最后杀死的是哪位吧？”
“开什么玩笑，这不就是咱们教团成立的目的吗？”
“那你知道，为什么咱们教团，是一支不为人知的影子教团？”
“这……属下不知。”
石雄略淡淡说道：“最初，向‘那位’发起战争，是神殿公开的行动所有人都相信，在母亲的光辉笼罩下，那位……一定会像他的白火一样，苍白无力，很快就会被击杀，被遗忘。”
“然而，没有人想到，那场战争，持续了将近五百年。”
“在那四五百年里，神殿至少组织了二十次针对‘那位’的远征。”
“几乎每一次，都以全军覆没告终。”
石雄略语气深沉说道。
他深深看着眼前的广场，持续几秒后，对属下说：“后来，因为消耗过于巨大，死伤过于惨烈，神殿内部，出现一种声音那声音说，针对邪神的战争，根本就是错的。”
“后来，这种声音越来越激烈，逐渐变得极端有人说，所谓的‘针对邪神的远征’其实根本就是个阴谋，是教派内部，为了洗刷异己搞出来的谎言。”
“在这种声音的影响下，神殿内部，针对远征派的敌意……也越来越强烈，终于在皇历九百多年，演变成了对远征派的血腥清洗。”
石雄略抬起手，指着这片广场。
“那天，就是在这片广场上，几百名愤怒的神官，向我们教团……也就是远征派最后的神官们，发起了进攻。”
他凝视着这片广场，目光仿佛回到了一百多年前。
“那天，咱们教团……你的前辈、我的同僚们的血，流遍了这个广场上的每一条砖缝。”
“整个教团，三百多人，被杀的不足二十人。”
“那天之后，神殿的总部，就搬了家。”
他呵了一声，声音微讽：“你知道，那天，为什么整个教团所有人，会聚集在这个神殿吗？”
“因为，我们那天，准备发动一场新的远征。”
石雄略的属下，沉默了一会儿后问道：“战团长，那后来，你们是怎么活下来的？”
“这座神殿的圣女，救了我们。”石雄略指着台阶上，一片光与影子交接的位置，“那天，那个小丫头就站在那个位置，她让我们逃进神殿里，自己站在神殿入口，张开双臂，拦住了追杀我们的神官。”
“她的样子，像一只在猫面前护住幼鸟的麻雀。”
石雄略深深出了一口气：“这一百年来，我几乎每天晚上，都会梦到那个画面。”
“……那后来呢？”
“后来，我亲手埋葬了她。”石雄略说，“八十多道伤口。”
“我的天……那些疯子，连自己的圣女都杀？！”属下的声音高了一点，引来周围许多道目光。
石雄略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他说：“那天之后，剩下的远征军残部，就消失在神殿的视野里。”
“从那天起，我们就转入了地下……神殿的远征派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阴影弑神教团。”
“这就是咱们教团，哪怕毫无援手，哪怕不被人认可，但我们始终记得，自己的目的是什么我们必须杀死！杀死那个可怕的梦魇！”
“杀死那个邪神！”
“我们转入地下，不被世人承认，但依然在同邪神战斗……直到之后的那次远征，我们杀死了，将的尸体，抛入冥界的最深处！”
石雄略说：“直到……白火行者，重新出现在世人面前，我们整个教团，也便重新醒来，延续几百年前的那场战争！”
“现在你知道，为什么我不在这片广场上抽烟了吧？”石雄略笑笑，“因为，这是她守护的广场。”
他拍拍属下的肩膀：“欢迎加入阴影弑神教团，兄弟。”
这时候，天空突然传来“嗡”的一声，紧接着，整个神殿剧烈震颤起来。
第174章 从无旧事
嗡！
一阵刺耳的声响中，整个广场震颤起来。
而在这阵剧烈的震颤中，天空中，乌云翻滚，光线变暗。
神殿四周，本就稀薄的雾气渐渐消散无踪，但雾气之外，变成了灰蒙蒙的一片虚无，既看不到天空，也看不到城市。
而与此同时，原本正在进启神仪式的那些光柱，也在第一时间断掉，消散。
广场上，近万名俗师也都在第一时间意识到了这个变化。
不过好在，几乎所有俗师，都是身经百战，经历过大大小小异常事件的人。
在神殿周围，发生这样古怪变化的第一时间里，这些俗师们便纷纷掏出了自己的俗物，其中甚至有一些，开始朝自己四周抛洒香灰。
“发生什么事了！”
“为什么启神仪式断开了！”
“不要慌！这里是汤升城大神殿！母亲注视着我们！不会有事的！”
石雄略罩着罩袍，眉头皱起，目光警惕看向四周。
当这片神殿陷入古怪的异状时，他感觉到，这个空间，进入了一种奇怪的状态。
在这个空间里，他和神明的沟通依旧，但比之前，多少有了一点延迟虽然这延迟不足以影响他的实力，但一些弱一点的神官，肯定实力会大打折扣。
而俗师们……实力一定会受到更严重的影响。
石雄略皱着眉，冲自己的属下递个眼色。
后者立刻会意，掏出一只青铜铃铛，上面刻满神殿符文，握在手里警惕着四周。
就在这时，神殿正上方，突然传出一声巨响。
众人看去，看到神殿最高处，梯形建筑的顶端，突然坍塌掉一大片，砖石凄惨地坍塌坠落。
俗师们发出一阵阵震惊的呼声。
“发生什么了！”
“莫非是，有人袭击了神殿？”
“谁敢在这里袭击神殿？！”
“兄弟们，这可是母亲的神殿，要不要进去帮忙！”
这时，从那片坍塌的缺口里，洒出一片灰色的光芒。
光芒中，一个正立方体形状的光影，挤破缺口，顺着灰光飞出来，飞向神殿台阶方向。
近了，众人看到，那片光影，是一个面积大约五六立方米的立方体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