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认识我？”孙杭略微有些惊讶，“原来我这么有名吗？”
“在春风，你的名字几乎无人不晓，但真正知道你什么样貌的人，应该只有我一个……我有一些老朋友参加过你们那个‘杀虫剂计划’，其中有一个人私自拍下了一段任务过程的视频，里面就有你的镜头。”长野苍哉说道，“不过你放心，我已经劝他把视频删掉了。”
孙杭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对方显然是把自己能说的话都给说了。
“你当然可以对我进行调查，但在这之前，能够先让我把这张藏宝图拼完整吗？”说着，长野苍哉向孙杭伸出了手。
“拼完之后会发生什么变化吗？”孙杭将小卡片递给了长野苍哉。
“我和你一样好奇。”长野苍哉将最后一张藏宝图碎片放在了桌子上，然后陷入了长时间的沉思之中。
直到孙杭等得都有些不耐烦、想要开口问他还要多久的时候，长野苍哉的两条机械义肢突然动了起来，那十根比较原生肢体还要灵巧的手指速度飞快地将那些碎片重新排列……短短三十秒钟的时间，桌子上的这些小纸片便全部都换了一个位置。
“不对……还是不对……”长野苍哉的双手悬停在了桌子的正上方，缓缓地摇了摇头。
“怎么不对？”孙杭问道。
“顺序不对……委托我将藏宝图拼凑完整的那个人告诉我，只要我摆放的顺序正确了，藏宝图上标示的地点将会显现得一清二楚……”长野苍哉喃喃道。
“委托你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一个没有名字的自由猎人，他告诉我，他在一次探索行动中，在河西走廊的无人区里发现了一件能够改变人类文明现状的宝物，但以他们的力量，没法带走那件宝物。他的一名同伴只能将宝物的坐标绘制成了一张藏宝图，并且将藏宝图分成了三十二份，以精神暗示的方式烙印了在三十二个人的记忆深处……”
“这个没有名字的自由猎人，他现在在哪？”
“他死了。”长野苍哉摇了摇头，“他十一年前就死了，而为了找到当年和他一起进入无人区的另外三十一个人，我则是用了整整二十五年的时间。”
“所以说，最近传言河西走廊无人区里发现了宝贝的消息，是你传播开来的？”烛龙问道。
“是我没错……当初那名猎人的团队有三十二人，每个人都实力不俗，可即便如此，他们还是没能带回那件宝物，所以，这一次我需要聚集更多的猎人……”
“那如果这一次，有人拿到了那件宝物，你会怎么做？问他买下来，还是用一些‘别的手段’把宝物给拿到手？”
“我什么都不会做，我只是好奇，这件宝物究竟是什么？”长野苍哉说道，“如果真如那个猎人所说，这是一件能改变人类文明现状的宝物，那联邦政府和天枢塔必然会采取相应的行动，就算我想要，这东西也不是我所能拥有的。”
“那你究竟图啥？”
“那个没有名字的自由猎人，他是我的父亲。”长野苍哉说道，“我的名字来自我的母亲，而这份藏宝图的消息，以及差点要了我的命的诡物模因，则是来自于我的父亲。”
“你连你爹叫啥都不知道？”孙杭有些愕然。
“我母亲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那时候认识他的人，都以‘无名氏’来称呼他。”
“猎人无名氏？”烛龙眼神微微有一些变化，“我好像听说过这个人。”
“你认识？”
“不认识。”烛龙摇了摇头，“我只知道曾经有这么一个人存在，但他具体的事迹，我知道的不多。我只听说他活跃在西北边境一带，曾经完成过不少高难度的任务。”
“我父亲给我留下了一笔不菲的遗产，我能把春风开起来，也多亏了这批遗产。”长野苍哉说道，“找到藏宝图里的东西是我父亲的遗愿……他在晚年不幸患上了阿兹尔海默症，也就是俗称的老年痴呆，他甚至忘记了我和我母亲的姓名，都没有忘记这件被遗留在无人区里的……‘宝物’。”
“原来是这样……”孙杭说道，“那我还有一个问题。”
“请讲。”
“既然你父亲这么执着于这件宝物，那他后来为什么不再次组织一批猎人进入无人区去寻宝呢？不仅如此，他还要把藏宝图分成三十二份，这不是给你徒增难度吗？还是说，他压根就不希望你去寻找这件宝物？”
“不……将藏宝图分成三十二份是有原因的。”长野苍哉说道，“我父亲曾对我说过，凡是见识过那件宝物的人，无一不会被勾起内心的贪欲，他们甚至为了这件宝物而自相残杀……当年他们一同进入无人区的有五十七人，结果最后只剩下三十二人活了下来。”
“……我怎么觉得，这东西听上去有点邪门啊。”孙杭说道，“这三十二人是怎么活下来的？”
“他们之中有一名猎人，有着和记忆相关的能力，他能够封印、抹除、甚至是篡改人的记忆。他在受到致命伤的那一瞬间，恢复了清醒，抹除了所有人关于宝物的记忆。并且在弥留之际，将藏宝地点的记忆分成了三十二份，分别封印在了三十二名幸存者的脑海里。”
“这三十二名幸存者约定，除非能够解决这个自相残杀的问题，不然他们这辈子将不会再相聚，也不会将藏宝图重新拼凑完整。”长野苍哉又说道。
“那这个问题……现在解决了吗？”孙杭问道。
长野苍哉摇了摇头。
第515章 车队返回
“所以说，你放出去这个消息，是为了让那些猎人给你当小白鼠？”烛龙看着长野苍哉的双眼，平静地说道。
长野苍哉没有否认，在沉默了数秒之后说道：“想要解决问题，就必须先发现问题。”
“事实上，一个月前，已经有两批猎人出发前往无人区寻找宝藏了。”长野苍哉说道。
“藏宝图不是还差我这最后一枚碎片吗？”孙杭疑惑道。
“这就是我刚才觉得不对劲的地方。”长野苍哉叹了一口气，“事实上，在只差最后一枚碎片的情况下，藏宝图的完整度已经十分之高了，高到我一度认为最后一枚碎片无关紧要……可现在，在那我拿到这最后一枚碎片的时候，却发现这枚碎片加进去之后反而显得极为突兀且不和谐，无论将它放在哪里都显得有些多余……”
长野苍哉拿起那枚碎片，机械义肢悬停在桌子的上方，继续说道：“可是在我拿走那枚碎片，却发现原本已经十分完整的藏宝图越看越不对劲……越看越不对劲……就仿佛是缺失了什么东西一样。”
“会不会是这些碎片有问题？”孙杭问道，“毕竟人的记忆是会产生偏差的。”
“不会，这些碎片被封存在那些猎人的记忆深处，他们平日里的所有大脑活动都不会触及到这些碎片，只有在深度催眠的情况下，进行一系列的暗示和诱导，通过‘侧写’的方式才能将这些碎片从他们的记忆中‘提取’出来……”
“那或许是侧写的问题？”孙杭又说道，“侧写师的水平参差不齐，万一遇到了一个业务能力不太行的人，提取出来的碎片和原版有出入，不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是很正常……但如果是侧写师的水平不行，我在拼凑这张藏宝图的时候就会意识到这个问题……”长野苍哉的神情很是凝重，“但事实上，每一枚碎片都十分完美，它们尽管来自于三十二个人的记忆，但却精准得仿佛是同一张地图上裁剪下来的一样。你看这些线条、这些弧线和缺损的椭圆，它们都能精准地吻合到一起……如果侧写师能力不足的话，是做不到如此之高的匹配精度的。”
“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孙杭点了点头，“就好比你在拼图，只剩下最后一块碎片就大功告成了，结果拿到这枚碎片却发现它并不能填入最后的空缺之中。为了得到一幅完整的拼图，你就必须把原有的、已经完成了百分之九十六点八七五的拼图打乱顺序，重新进行排列，对吧？”
“没错。”长野苍哉点了点头。
孙杭绕到了桌子的另一端，看向了摊在桌子上的剩余三十一枚碎片。
他发现这些原本杂乱无章的抽象线条，在经过排列组合之后，竟然是变成了一副仿佛是卫星照片一样的图案，房屋、街道和河流清晰可见。
“能从卫星图像上锁定精确坐标吗？”孙杭问道。
“很难，这幅藏宝图距今已经有五十多年的历史了，五十年里，无人区里的废弃城市早就变得面目全非了……”长野苍哉说道，“我当然查过当年卫星图像，并且借助人工智能来进行分析，相似度达到百分之六十以上的地点总共有八处，而其中相似度最高的那一处，也才不过只有百分之七十三点五而已。”
“那这搜索范围不是已经缩得很小了吗？”孙杭说道。
“不一定。”烛龙出声道，“当年扩建河西走廊的城镇，为了加快城市化的进度，很多城镇采取的都是同一个建筑模块，大量的街区都像是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雷同度极高……如果不是因为年久失修、地形变动再加上沙尘暴的侵袭，恐怕能找出几十甚至上百个相似的地点。”
“啧……”孙杭不由得咂吧了一下嘴唇。
“烛龙先生说得没错，这八处地点有可能都是错的，真正的藏宝位置或许连百分之五十的相似度都没有……但我仍然抱着一丝希望，朝着相似程度最高的两处地点，派出了调查队。”长野苍哉说道。
“你支付了那些小白鼠多少报酬？”孙杭问道。
“零。”长野苍哉的机械义肢的大拇指和食指圈成了一个环形，“我只需要将宝藏地点的消息散布出去，另外愿意免费为猎人们提供补给和装备，就有不计其数的人愿意踏上这趟征途……对常驻玉门的这些人来说，他们是绝对不愿意错过一夜暴富或是一夜成名的机会的。哪怕，这个机会很可能是一个致命的陷阱。”
“人怎么能蠢成这样？”孙杭忍不住吐槽道。
“不，他们不蠢，恰恰相反，他们很精明……他们只是好赌而已。”长野苍哉说道，“用自己的命作为赌注……这是他们唯一能拿出来的值钱筹码了。”
“没看出来精明在哪里了。”孙杭摇了摇头，“这不是被人卖了还要帮人数钱吗？”
“你知道一名平均水准的猎人，在玉门常驻十二个月，他的生还率是多少吗？”长野苍哉问道。
“多少？”
“不到六成。”长野苍哉又叹了口气，“也就是说，如果一名猎人没有在玉门赚到足以让自己拥有一个安逸的后半生的钱，那么一年后，有超过三分之一的猎人将会变成一具骸骨……或者，无人区里游荡的一具诡骸，亦或是诡物。”
“大部分自由猎人的日子并不好过。”长野苍哉说道，“不受约束的代价是很沉重的……不说春明城和申城这种顶级的大都会，光是在长安，非核心区的商品房价格已经涨到接近三万元一平米了，而这群猎人们冒着生命危险在无人区里来回一趟，能赚到的报酬，平均值也就只够买个三五平米……你和烛龙算是整个夏州大陆最顶尖的猎人，你们是很难想象到底层猎人的生活有多么艰辛的。”
“联邦政府不是会给感染者们分发生活保障补助吗？哪怕那些猎人退出了官方机构，选择成为自由猎人，这份补助也不会被取消啊。”孙杭问道。
“那份补助能做到的仅仅只是让他们在玉门这种地方吃上一口饱饭而已。”长野苍哉说道，“回内地城市自然是能过上像模像样的‘生活’，但身为一名感染者，你想让他们过回普通人的生活，你觉得这有多大可能？”
孙杭：“……”
“你在天府城有一套公发的豪宅吧？各种生活物资后勤部门会定期给你送上门来，各种装备、载具甚至是一些个人爱好的开销，全部都能得到报销。你每天早上起来可以喝到日期新鲜的水牛奶，冰箱里堆着产自高端牧场的等级牛肉，如果你不会做饭，你还可以向管理部门申请一名管家和一名佣人……但是自由猎人，如果他们仅靠这份补贴生活，他们只能蜗居在十几平米的房屋里面，每天精打细算地过日子，连喝个饮料都要考虑再三，而因为感染者的身份，他们想要找一份正常的工作会比普通人难得多的多……你那叫做生活，那他们只能叫做生存。”
长野苍哉摊开了手，接着说道：“有人选择生存，但也有人，选择冒险……用自己的命、自己的能力赌上一把。而我，只是一个提供赌桌的人罢了。”
“你派出去的那些猎人们，有回来吗？”
“目前还没有。”
“他们有联系过玉门么？”
“河西走廊的无人区里信号干扰一直很严重，就连玉门都经常联系不上龙城，更别提更深入的地方了。”
“也就是说，这群人已经失联了咯。”
“目前来说，是这样的。”长野苍哉一脸不在乎地说道，“他们只是我选中的前两批猎人，只要我愿意将这些‘疑似地点’公布出去，还会有更多人的从这里出发”
长野苍哉说到一半，摆在桌子一角的老式电话机突然响了起来。
他想要伸手去接电话，但孙杭却已经先一步抢到了前面，按下了电话机上的“免提”键。
“老板，先前派出去的猎人，有一队已经返回玉门了！”电话里传来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
“他们现在在哪？”长野苍哉抬起眼皮看了孙杭一眼，沉声问道。
“车队刚刚驶入废弃城区……但有点不太对劲……”
“不对劲？”
“我们试着用无线电呼叫他们，但没有得到回应。”年轻男人说道，“车窗也都关得很死，我们的人完全看不清车内的情景。”
“他们现在到哪儿了？”
“刚刚驶过十五号街口，速度不快，大概只有二十多码，车辆表面有大量战斗痕迹，头车的四个轮胎爆掉了三个……说实话老板，以他们的车辆状态，能从无人区里开回来我都觉得是一个奇迹。”
“组织一批猎人，去迎接他们。”长野苍哉说道，“尽量小心。”
“好的。”
挂掉电话，长野苍哉看向了孙杭等人，他笑了笑，说道：“如果你们也想去凑热闹的话，请便。”
“我总觉得你是想利用我。”孙杭说道。
“你们完全可以选择袖手旁观……无论发生了什么。”长野苍哉耸了耸肩，“那些自由猎人论实力或许没你们强，但应付一些小状况，还是绰绰有余的。”
……
……
玉门，地面之上，废城。
十几名自由猎人和差不多同样人数的雇佣兵快步在废墟之中穿行着，这些人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从他们讨论的内容中，孙杭可以得知早在几个月前长野苍哉就已经放出了藏宝图有关的消息，但那些“准确的地点”，却只有被他选中的人才能知道。
在藏宝图存在着多个疑似地点这一点上，长野苍哉并没有选择隐瞒，因此，就算是没有被选入头两批的猎人们内心依旧充满着希望说不定那些先被选中的人去的反而是错误的地点呢。
在这种纯粹拼运气的事情上，先后顺序反而是不太重要了。
孙杭三人远远地吊在这群人后面，和他们保持着大概一百米的距离。
“我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烛龙说道。
“你是指……回来的那支车队？”
烛龙点了点头：“回来的东西还是不是人，不好说。”
人群走了没多久，那支“伤痕累累”的车队便进入了他们的视线。
打头阵的是一辆改装得几乎已经和原车没什么关系了的丰田SUV，车辆的引擎盖、车顶、两侧车门上都焊着厚重的防护钢板，车窗外面罩着一层厚实的铁丝网，一个用来在废墟之中开路的铲斗被固定在车头前方但现在，这个铲斗已经从正中间被切开了，连带着加装了防护钢板的车头。透过这条可怖的缝隙，经过爆改的发动机隐约可见。
发动机上沾满了黑糊糊的东西，也不知道是泄漏的机油，还是已经凝固的血迹。
在两侧车门的防护钢板上，也有着深深的爪痕和被酸液腐蚀过的痕迹，装在车顶的车载机枪的枪管已经被拧成了金属麻花，机枪握把上则是还挂着两根已经僵硬的人类手指。
“停车！”一名全副武装的雇佣兵走了上去，高举左手，“停车！我们是‘春风’的人！”
车队没有减速，依旧慢悠悠地开了过来。
人群顿时变得有些紧张，那名走上前去的雇佣兵放下了手，端起了挂在胸腔的突击步枪，瞄准了驾驶座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