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完全是两码事！那些所谓的‘临时调查员’，基本都是欠下了巨额债务的被执行人、要么就是罪贯满盈的人渣……让他们当临时调查员，只能算是废物利用罢了。按照联邦法律，这些人原本不是要被枪决就是要在监狱里蹲到老死……这种处理方式，其实是给了他们一条恢复自由身的门路。毕竟不是每一个临时调查员都会死在任务里面。”叶九顿了顿，“至于你的情况……只能说是一个极少数的特例……”
叶九说到这里突然说不下去了，他也很清楚，对于别人来说的“极少数的特例”，那对于当事人来说，就是“概率百分之一百”的事件……他发现自己根本找不到一个理由来说服孙杭。
“所以……你还在记恨调查局当时的安排么？”
“要听实话吗？”
“废话。”
“说实话，我不太在乎。”孙杭走到一旁的饮水机旁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我和你们之间，只能算是互相利用的关系，你们想要利用的我的能力，而我则是利用你们的资源和信息，我们各取所需。”
“我们？是指……联邦政府？”
“联邦政府也好，天枢塔也罢。”孙杭喝了一口水，“想要我为了拯救人类的事业出力也不是不行，只是，得加钱。”
“……你这家伙，我总觉得有点看不透你。”叶九皱眉道，“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我也不知道，我甚至一度怀疑，我不是人。”孙杭说道。
他突然想起了自己不知道在哪里看到过的一句话。
很多时候，真心话往往都会以玩笑的形式被说出口。
“你这家伙有时候确实挺不当人的。”然而，叶九却并没有留意到这句话里隐含的意思，继续说道，“你难道真觉得这份征召预案……能通过议会的表决么？”
“天枢塔的权限不能越过联邦议会么？”孙杭眼中流露出了一丝纳闷之色。
“当然不能！联邦议会才是联邦的最高决策机构！天枢塔只是一个研究机构而已！”叶九连连敲着桌子说道，“天枢塔所有的重大决策都必须得到联邦议会的批准，哪怕是裴老给你的权限，也是议会那边先点头，裴老才能把权限移交到你手上的，你明白不？”
“那这么说来，你爹的权力还挺大的？”
“仅凭一名议员的话，是不可能改变整个议会的决策的。”叶九正色道，“再说了，父亲也不可能同意你的这份预案……借助人们对于诡物的仇恨，征召受灾群众中的未成年人，再派这些未成年人去执行那些死亡率极高的任务，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什么？”
“我父亲他只要敢在议会上说出这句话，他的政治生命就结束了。”
“不过我觉得你似乎搞错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孙杭说道。
“什么问题？”
“我从一开始就没说过，这些具有实战性质的任务，会有很高的死亡率……”
“你这说不说有区别吗？拜托，你能不能别把联邦议会的议员当成是天府城管理委员会的那些饭桶……能坐到这个位置上的人，已经不是‘精英’两个字可以形容的了，他们一眼就能看出这些任务究竟是什么性质……就算你写死亡率只有0.01%，他们也绝对不可能通过这份预案。”
“0.01%的死亡率太低了，我觉得应该能控制在20%以内。”孙杭沉吟道。
“20%？”叶九一愣，“等会，你是认真的？我以为你是想要欺上瞒下，结果你是真傻啊？20%的死亡率？你该不会是把存活率和死亡率倒过来了吧？一群只接受过一周基础训练的半大小子，直接扔到被永夜笼罩的荒野之上……这和直接送上刑场有区别吗？哦，区别还是有的，送上刑场至少还能死得痛快一点。”
“如果有专业人员陪同呢？”孙杭问道。
“专业人员？你是指治安官还是城防警卫队？”叶九皱眉道，“别指望能有外勤干员老带新……他们执行自己的任务还来不及呢，根本不可能有时间来照顾这些菜鸟的。”
“我，还有你。”孙杭指了指自己，然后又指了指叶九，“我们来亲自带队，用最快的时间训练出一批精英骨干，你觉得能行吗？”
“我和你亲自带队？”叶九傻眼了，“你这么一说……好像是可以，只是，你有这方面的经验吗？”
“没有。”孙杭很坦然地说道，“所以我才会把你也叫上。”
“可是……我也没经验啊！”叶九说道，“我只懂打架，我接受的训练课程全部都是根据个人能力定制的，它也不适用于普通的外勤干员啊！”
“那你就去学啊。”孙杭一脚踹了过去，这一次，叶九没能避开，直接被孙杭给踹出了办公室，“不管你学不学得会，一周后我都会把这份预案提交上去，你自己看着办吧。”
第239章 六号安置营
孙杭虽然知道自己的征召预案会被通过，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居然会通过得如此之快。
第二天一大早，孙杭的手机便响起了重要消息的提示音，他小心翼翼地把被枕得有些发麻的胳膊从王怡的脑袋下抽离，翻身下床，打开了手机。
天枢塔和联邦议会已经通过了他的预案，不仅没有修改半个字，而且消息内容字里字外似乎都在催促他赶紧将其实行……甚至有议员提议即日起就开始施行这套征召方案。
用那帮议员的话来说，这既解决了受灾市民的工作问题，又可以给人手短缺的天府城各个防务部门补充人力资源除了研究所的外勤小组之外，他们建议蜀州军区、天府城城防警卫队、天府城治安局都效仿这个做法，从受灾人群之中招募预备役成员。
至于孙杭打算征召未成年人的计划，消息里并没有提到，但同样，也没有被否决。
“怎么了？”王怡睡眼朦胧地撑起身体，薄薄的被褥勾勒出美好的线条，嘟哝道，“一大早就有任务吗？”
“不是任务。”孙杭摇了摇头。
“那就再陪老娘睡一会。”
“不过比任务更重要。”孙杭三下五除二穿好衣服，将手机塞进了兜里。
“比任务更重要的事情？”王怡一个激灵，顿时睡意全无，光着身体直接从床上跳了下来，“该不会是地宫那边出事了吧？”
“淡定，淡定。”孙杭摆了摆手，“只是我起草的征召预案被通过了而已，联邦议会催着我去征兵呢。”
“切，我还是以为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呢。”王怡大大咧咧地伸了个懒腰，全部不顾自己那完美的胴体被孙杭看了个精光，“怎么样，需要我陪你过去吗？”
“今天应该会先找一处人数较少的难民安置营，试探一下人们的反应。”孙杭说道，“你这形象太过抢人眼球了，试点行动还是低调一点为好。”
“你说的……是哪种意义上的抢人眼球？”王怡侧过身，轻轻撩了一下落在肩上的长发，修长的龙尾轻轻卷住了孙杭的脚踝，看向他的眼神几乎都拉丝了。
“我去，你这是从哪儿学的？”孙杭愣一下，“老王你该不会是被褒姒给夺舍了吧？”
“咋地？老娘我就不能有女人味了？”缠在孙杭脚踝上的尾巴顿时收紧，大有一种孙杭一言不慎，就会直接将他整个人抡飞出去的架势。
“哪有，开个玩笑罢了。”孙杭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我的意思是，你的龙角和龙尾太过招摇了，我担心难民之中会有仇恨感染者的极端分子……虽然我知道他们根本伤不到你，但万一引起骚乱的话，情况就不妙了。”
“问题不大，我去外勤部门借一套全覆式动力外骨骼就行，往身上一套，是男是女都看不出来。”王怡说道。
“那你的尾巴怎么办？给人类设计的动力外骨骼里应该没有放置尾巴的空间吧？”孙杭瞥了一眼依旧缠在自己脚踝的龙尾。
“这个更简单，找一套最大码的外骨骼，然后把尾巴缠在腰上就行。”
……
……
天府城，城西。
印着天府城诡物研究所徽记的车队缓缓驶入一处大约千人规模的难民安置营地，孙杭将头探出车窗，看了一眼入口处竖着的那块巨大的金属牌。
“六号临时安置营。”
一个简陋的演讲台在孙杭他们抵达之前就已经被搭好了，几辆车子在演讲台旁边缓缓停下，孙杭刚推开车门，一具三米多高、一直攀附在车子后面的动力外骨骼轰然落地，紧紧地跟在了他的身后。
“怎么样，老娘这身装备，很帅吧？”王怡的声音在孙杭的耳机里响起。
“帅帅帅。”孙杭连连应道。
这身动力外骨骼就类似于科幻影视作品里的动力装甲，只不过相较于动力装甲的铁罐头属性，动力外骨骼更注重于机动性和地形适应性，而非防御性能毕竟，人形机甲的防御力是怎么都不可能超过重型坦克的。
穿着动力外骨骼的王怡提着一把二十毫米口径的便携式机炮，像是一名贴身护卫一样站在孙杭的身后，这让从另一辆车上跳下来的叶九不由得愣了愣。
“这家伙……是上头派给你的保镖？”叶九疑惑道，“以你的本事，究竟是他保护你还是你保护他啊？”
“不是保镖，是老王。”孙杭解释道，“我担心她的形象过于醒目，所以才让她以这方式出场。”
“这身装甲也挺醒目的。”
“至少不会招致一些极端分子的仇恨。”孙杭低声道，“我之前看过网络上的一项统计，在天府城网民的眼中，有7.1%的人认为，感染者和诡物并无区别。”
“也是，有道理。”叶九点了点头，“万一引发骚乱导致推搡踩踏事件就麻烦了。”
“嗯。”
“话说，我昨天又仔细思考了一下，总觉得你的方案有些欠妥。”叶九说道，“就算进行高强度的实战训练，想要从零开始训练出一名合格的外勤干员至少也需要半年的时间……再算上因为死亡、伤残而导致的淘汰率……你不觉得性价比太低了点吗？依我看，最好的办法还是从各地的军队系统里抽人，至少那些人是有一定基础的，很多基本的训练项目都可以省略……”
“我并不是单纯为了扩大外勤部门而设置的这个征召预案……我是打算建立一支特殊的部队，一支能够以凡人之躯，抗衡诡物的部队。”孙杭认真地说道，“所以从零开始训练很有必要……如果时间允许，我甚至想从婴幼儿开始训练……”
“你没病吧？”叶九一脸古怪地看了孙杭一眼，“究竟你是感染者还是我是感染者啊？”
“我是感染者。”孙杭说道，“如果你想成为感染者的话，我可以帮你，保证安全无痛。”
“妈的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难不成也加入了那个什么狗屎‘改革派’？”叶九吐槽道，“以普通人的身份去抗衡诡物？这种话，也就邓颐那种人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口……她的结局你也是清楚的……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在这场战争中，普通人只能作为辅助，真正的战斗力，其实是你们这些猎人。”
“那你呢？”
“我？”叶九微微一怔，“我不一样……我虽然不是猎人，但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孙杭给打断了：“联邦现有的诡器装具的适格者，有多少人？”
“忘了……好像也就百来号人吧，也有可能不到百人。”叶九嘀咕道，“我不怎么关心这个事情，我闲暇时间不是在打游戏就是在磨练战技，怎么可能有工夫去了解这种不重要的东西。”
“不到百人，也就是说，无法被视作一支举足轻重的战斗力咯？”
“虽然你这话听上去很讨人厌，但我不得不承认，你是对的。”叶九点了点头，“诡器装具的适格者太少见了，出现率比中五百万彩票还低……身为感染者的猎人们才是作战主力，而我们，只能算是添头。”
“那如果，诡器装具和适格者可以量产呢？”孙杭以漫不经心的语气抛出了一个对于叶九来说不亚于十二级地震的问题。
“你说啥？”叶九双眼微睁，“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如果诡器装具和适格者可以量产的话，联邦早就拿诡器装具列装军队了，哪还有猎人什么事！”
“你想想红色方晶的能力。”孙杭提醒道，“既然自然诞生的诡器装具很难找到适格者，那如果我根据适格者的调性，给他量身定做一套诡器装具呢？”
叶九的呼吸停滞了……不仅仅是呼吸，就连他的思维也在这一刻停止了，过了好几秒，他才反应过来，急促地问道：“你有做过尝试吗？”
“暂时还没有。”孙杭说道，“不过我觉得概率还是挺高的，商大林都能造出那么多听他指挥的兵马俑来，那我制造一点能够供士兵们使用的武器装备，应该也不会太难吧。更别提，那些诡化的甲胄、兵刃本身就可以算是诡器装具，既然如此……”
孙杭没有继续说下去，但叶九已经完全明白了他的想法。
“太疯狂了……我简直不敢相信，一旦你成功的话，会引起何等的轰动……”叶九喃喃道，“这件事，你上报了吗？”
“暂时还没有，我打算等试验成功之后再上报。”孙杭摇了摇头，“你记得保密。”
“嗯，我知道。”叶九连连点头道，他很清楚这件事的重要性，一旦传出去，是真的能在联邦内部引发一场地震的。
但孙杭有一件事没有告诉他。
孙杭之所以要这么做，是存了私心的他想要建立起一支只忠于自己、实力强大而且能够不断扩编的军队，或者换个说法，“死士”。
他并不是为了推翻夏州联邦，他对于所谓的权力兴趣也不大……他仅仅只是觉得有必要这么做而已。
他也想过，建立这么一支部队，很可能会引来“拥兵自重”的猜忌……不过仔细想了想，这似乎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只要自身的实力足够强大，那么猜忌就会变成忌惮。
当别人怀疑你拥有颠覆世界的能力之时，你最好真的有。
……
召集广播在难民安置营里响了起来，在每个参与集会的人都能领到一篮鸡蛋的保证下，演讲台前的空地上很快就聚集起了一大群男女老少，孙杭估算了一下人数，差不多有七八百人了。
其实适合作为“死士”征召对象的未成年人，差不多有一百来个人。
一名外勤部门的文职干员走上演讲台，用最简洁的话语向安置营里的居民们公布了征召预备役干员的消息，孙杭注意到，在听到可以拿起武器和诡物作战时，一部分孩子的眼中流露出了畏缩之色，还有一部分孩子的脸上则展现出了跃跃欲试的神情。
然而，当那名文职干员提到整个训练流程的死亡率可能在10%~15%的时候，相当一部分孩子脸上跃跃欲试的神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畏惧、担忧以及纠结。
有不少大人也是拉住了自己孩子的生怕，生怕自家孩子脑子一热，冲上前去。
“大致情况就是这样。”那名文职干员说道，“成年人和未成年人我们将会分成两个批次进行训练，除了战斗训练之外，未成年人们也会接受相对应的文化教育，在训练期间，所有的费用将全部由联邦政府支出……”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个大约十五六岁、面无表情的男孩突然从人群之中钻了出来，举起了自己的手：“我要应征。”
下一秒，一个身形臃肿的中年女人便挤开人群，跑到了男孩身边，一把扯住了他的耳朵，不断地用另一只手扇着他的后脑勺，骂道：“瓜娃子不要命啦？！你让屋里头那些弟弟妹妹怎么办？你让你还在抢救的老汉儿怎么办？还敢挣？反正你不想活了，今天我就打死你！”
“请……请这位女士冷静……”那名文职干员公文稿念得不错，但这种情况显然是没有面对过，拿着手里的话筒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孙杭走了过去，接过话筒，清了清嗓子，自顾自地说道：“咳咳，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忘了告诉大家，凡是能通过训练的预备役干员，都将获得天枢塔的正式编制，其本人和家属最低也能享受到联邦乙级人才待遇。”
那名中年妇女抬起的手掌突然停住了，她转过头，看了一眼台上的孙杭，下意识咽了口唾沫，问道：“这……这位领导，请问，这个‘乙级人才待遇’……具体有啥子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