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建章眯起眼睛,死死盯着宇文恺的眼睛,似乎想要看出点什么。
但奈何,伍建章是个老狐狸,宇文恺又何尝不是。
“看来果真是瞒不过忠孝王的眼睛啊!”宇文恺毫不意外,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叹了口气。
然而,伍建章看着这一幕,眼神却是更加幽深了。
这虚伪又故作谦逊的态度……看的他很冒火!
都是千年的狐狸,玩什么聊斋啊!
“你再不说明来意,别怪老夫轰你出门!”伍建章直接下了最后通牒。
闻言,宇文恺仍然不紧不慢,看的伍建章直皱眉。
“河南府那边出事了。”宇文恺忽然开口。
他的语气很平静,仿佛只是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但伍建章却是心头一凛,眸光闪烁,神色凝重。
就如他所说,在旁人眼里,他是旧伤复发,在府上养伤。
但知晓内情的人,却不会这么认为,知道他是在为突破做准备。
而宇文恺就是那个知晓内情的人之一。
既然如此,宇文恺应该知道这件事的重要性。
可宇文恺还是登门了。
这意味着事情非常严重!
严重到宇文恺甚至不惜亲自登门,打断他的闭关,也要将他请去政事堂。
“发生了什么?”伍建章深吸口气。
“李密的开河府,设在河南的行衙,从运河底下打捞出百万尸骸!”
“河南府得知消息后,不敢擅自做主处理,于是便给政事堂递了奏折!”
宇文恺神色平静的投去目光,伍建章闻言瞪大了眼睛,瞬间就反应过来,脱口而出:“什么时候的事情?”
“已经是快七天前了。”
闻言,伍建章心头一沉,脸色有些难看。
这么多天过去,朝廷一直没有动作,鬼知道河南府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
很可能那百万尸骸已经阴变……不,若真是出了那等大事,现在不可能这么安静。
所以,应该还有机会挽救!
“等等!”
伍建章忽然想到了什么,皱眉看着宇文恺道:“你们是怎么知道河南府出事的?”
“这段时间因为水陆法会的缘故,政事堂挤压了不少奏折,今早政事堂当值的官员查阅各地递上来的奏折之时,才发现了这件事!”
宇文恺解释道:“但现在离河南府递来奏折的时间,已经过去数日,谁也不知道那边现在的情况。”
“最重要是,陛下和一众大臣全都离开了洛阳城,群龙无首,没人能拿主意!”
这位工部尚书看着怔怔出神的伍建章,缓缓道:“值此局势,唯有你出面,才可能平息事态,解决这件事!”
“你若有什么顾虑,尽可直说,之后陛下若是问责,老夫也会与你同担罪责!”
听到这话,伍建章没有开口,只是眯着眼睛,陷入沉思。
他倒不是有什么顾虑,而是觉得这件事里有什么疏漏。
为了水陆法会,朝廷这段时间确实忙的晕头转向,政事堂的官员们会忽略了河南府递上来的奏疏,也很正常。
但伍建章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河南……开河府……”
伍建章喃喃自语,眼睛忽然亮了起来。
若真是如宇文恺所说,那么河南发生的事情,势必会被奏禀上来。
而政事堂这段时间在忙着水陆法会的召开事宜,确实有可能忽略了河南府递上来的奏折。
但是,政事堂会忽略,通政司却不会!
通政司和内卫是一样的,都是直接听命于帝王,不对任何人负责。
一个是嘴巴,一个是耳目。
这两个朝廷机构是大隋皇帝掌控朝政的臂膀。
“你们可有去问询过通政司,有没有收到过开河府的奏禀?”伍建章回过神来,看向宇文恺问道。
通政司?开河府?
宇文恺怔了下,有些疑惑的道:“什么意思?”
“李密的行衙就在河南,若是真的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你觉得开河府会不奏禀吗?”伍建章提醒道。
“开河府的奏折,一般都是由通政司,直接呈禀给陛下!”
“政事堂那里应该不会有记录!”
“所以,政事堂忽略了这件事……但不一定意味着,陛下对这件事一无所知!”
话音落下!
宇文恺终于反应过来,皱着眉头,陷入了沉思。
仔细想想,政事堂的一众官员,确实没有问询过通政司。
毕竟二者职责不同,再加上通政司直接听命于帝王,政事堂的官员也不敢僭越,去打听通政司的情况。
所以,在伍建章点破之前,还真没人想着去通政司问问情况。
除此之外,开河府的存在,也被很多人忽视了!
“可陛下若是知道河南发生的事情,为何没有旨意下达?”宇文恺不解。
河南府递上来的奏折,可是说的很清楚,从运河底下打捞起来百万具骸骨。
而且,河南府的官员认为,这些骸骨都是麻叔谋、朱灿之案枉死的无辜冤魂。
这么数量庞大的骸骨,再加上又是枉死的,至少有六成可能会引发阴变,诞生出恐怖的厉鬼,甚至是更大的灾祸。
若是有意外发生……这个可能性甚至高达十成!
“陛下心思如渊,较之先帝的疑心,尤有甚之!”
伍建章摇了摇头,轻声道:“若是陛下真有什么谋划,也不会告知我等。”
“你我在这里胡乱猜测也没有意义,去个人到通政司问一下便可知晓了!”
说罢,伍建章抬手唤来了王府的管家,让其去通政司问一下,前几日是否有开河府递上来的折子,直接送到了皇宫里面。
那王府管家躬身领命,离开王府后,径直往通政司所在前去。
“通政司会告诉你吗?”宇文恺疑惑的问道。
虽然他是工部尚书,但一心钻研锻造之道,就连平常的朝会和政事堂议事,都鲜少去参与。
因此,宇文恺对朝中诸事所知甚少。
这也是为何他在来忠孝王府之前,没有想到开河府和通政司。
若是换做杨素或是牛弘等任何一人,只怕当时就反应过来了。
“老夫是大隋宰相。”
伍建章一句话,直接让宇文恺哑口无言了。
他确实不关心朝政,若不然也不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说起来,你要闭关准备突破,首先得解决身上的问题吧?”
宇文恺投去目光,上下打量着伍建章,浑浊的眸子里,隐隐有一丝幽光闪动。
刹时,伍建章皱了下眉,有些不舒服。
但没等他开口,宇文恺便移开了目光,看向四周,道:“你身体的毛病可不小,陛下一定会让太医出手,先给你调养好身体,再让你安心准备突破。”
虽说宇文恺对朝政不关心,但他作为工部尚书,乃是当世举足轻重的大匠,一双眼睛恍若能通神,自是看出来伍建章境界上的隐患。
“你知道的倒是不少。”伍建章挑了下眉。
“看来你的‘观星定鼎术’又有突破了,竟然都能隔空觉察到我的身体状况!”
伍建章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这位平日低调至极的工部尚书,若有所思。
他的身体隐患,自己当然清楚。
可旁人只凭肉眼,就能觉察到异样,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时至今日,除了杨广和太医院的太医,伍建章没见过有谁能一眼洞悉他的身体状况。
“老夫虽然坐在工部尚书的位置上,但却远离朝政,一心钻研锻造之道,自然修为境界,进境迅猛。”
宇文恺不以为然,淡淡道:“至于观星定鼎术的突破,那是日积月累的成果。”
观星定鼎术,乃是宇文恺这一脉传承中,一门望气观运的法门,也可以用来辨别天材地宝。
“你在这方面倒是毫不谦逊。”伍建章摇了摇头。
这番话若是被其他人听见,只怕就要坐不住了。
但宇文恺却是毫不客气的说了出来。
这也是宇文恺作为工部尚书,往日却极为低调的缘故。
“说回你吧,那番对外的说法,一半是假,一半是真。”
宇文恺看着伍建章,若有所思道:“你旧伤复发是假,但养伤却是真的!”
话音落下,伍建章挑了下眉,终于反应过来,宇文恺究竟想问什么了。
若是他在养伤,那王府上一定会有太医的身影。
可从宇文恺进入忠孝王府开始,一直到现在,也没见到太医的身影出现。
这意味着太医并不在忠孝王府。
“陛下前不久将禁苑中的浑骨鱼,送了一批到太医院,巢元方带着几名专司炼丹的太医,正在开炉炼丹。”伍建章沉默了一会儿后开口。
其实他身上的隐患,就是生命本源损失过多,导致气血不稳。
即便突破到了返虚合道境,也没法弥补那些亏损的生命本源。
但好在的是,要弥补损失的生命本源,还有一个最为简单直接的办法。
那就是丹药之力。
“原来如此!”
宇文恺眸光一闪,忍不住感慨,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果然是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