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这片花海有什么不可言说的秘密吗?
这时,那位一直沉默寡言、皮肤黝黑的老乡走上前来。
他深邃的目光缓缓扫过眼前这片绚烂到极致的杜鹃花海,眼神中充满了对自然造化的由衷赞叹,但那赞叹的深处,却沉淀着一抹与这极致美景格格不入的、浓得化不开的凝重与忌惮?
一阵微凉的山风掠过花海,卷起无数缤纷的花瓣。
如同下了一场彩色的雨!
在这梦幻般的背景中,老乡低沉而缓慢的声音响起,带着本地口音特有的沧桑韵律:
“这片花海,美是真美,美得不像人间有的,而是像神仙住的地方。”
他顿了顿,仿佛在斟酌词句,目光投向花海深处那些雾气更浓、光影更幽暗的角落,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近乎敬畏的沉重:“但是在我们老辈人嘴里,它有个外号.”
老乡环视了一圈众人充满好奇的脸庞,一字一句地说道:
“杜鹃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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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风景与敬畏
老乡低沉的话语,像带着高原寒意的风,吹拂在每个人心头:
“你们知道为什么本地人很少来这里拍照吗?”
“因为我们的祖辈用生命教会我们:最美的风景永远在最危险的地方,想要征服它,先要学会敬畏。”
这朴素的忠告,带着沉重的分量,在陈念等人心中久久回荡。
仿佛给眼前这片梦幻花海蒙上了一层神秘而肃穆的面纱。
无穷小量拉着老乡去一旁了解详细情况,陈念和林森坐在一起,目光复杂地看着远处花海。
林森:“杜鹃地狱.地狱?这地方真有这么危险?”
“我不知道。”陈念摇摇头,目光沉静地注视着花海深处那些被薄雾笼罩的幽暗角落:“但我知道听人劝,吃饱饭。”
“所以在新向导没来之前,咱们还是老实在这儿待着吧。”
“有道理!”林森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时间在等待中悄然流逝。
众人安静地待在开阔的山坡上,摄影师们则抓紧时间记录下这片安全区域的壮丽远景。
陈念站在视野最好的位置,举着望远镜,仔细扫视着花海边缘的灌丛和林线。
他深知如此丰饶且相对隐蔽的环境,对野生猫科动物有着天然的吸引力,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发现。
可惜直到新的向导到来,陈念都没有什么收获。
望远镜里依旧只有摇曳的花枝和偶尔掠过的飞鸟。
新来的向导约莫四十多岁。
身形精瘦得像山崖上嶙峋的岩石。
两颊深陷,面容被高原强烈的日光和凛冽的风霜雕刻得棱角分明,布满沟壑。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微微眯起的眼睛。
眼缝里透出的目光沉静而锐利,仿佛沉淀了数十年行走山野的智慧与沧桑,能一眼看穿云雾,也能洞悉人心。
他踏上坡地后,先与老向导凑近耳语了几句,古铜色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波动。
随后快速扫视了一圈等待的队伍。
目光如同实质般在每个人脸上停留一瞬。
随后,他沉默地掏出一根有些皱巴的烟卷,点燃,深深吸了一口。
烟雾缭绕中,他拍了拍老向导厚实的肩膀,示意对方可以放心离开了。
然后叼着烟,步履沉稳地走到众人面前。
无穷小量迎上前,伸出手。
“你好,麻烦你了。”
新向导与他握手,力道很稳。
他的声音不高,带着高原特有的空旷沙哑,却字字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我叫格桑。”
“接下来的路就由我来负责,这条路,我走了三十几年,闭着眼睛也能摸清。你们听话跟着,安全就有保障。”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当然,前提是听话。”
“要是有人自作主张,乱走乱闯,我会立刻掉头。”
说完,他便不再多言,示意无穷小量到一旁详谈。
团队其他人交换了一下眼神,感觉这位格桑向导透着一股难以接近的冷硬。
格桑并不认识无穷小量。
他大半辈子都与脚下这座沉默的大山为伴。
当听到无穷小量说他们是为了拍纪录片而来,而且团队成员都是国内各个领域的专家或教授时,格桑那岩石般冷硬的面孔才微微松动。
他又开口询问队伍的准备如何。
无穷小量告诉他,众人提前一个月就开始锻炼,并且队伍中的人都是经常在野外行走的,体力方便绝对不是问题。
“嗯。”格桑只是从鼻腔里应了一声,目光投向远处起伏的山峦。
“高原,和平地,是两片天。”
但他也没有再说什么。
藏狐主任又展示了一下队伍的装备。
除了常规的登山装备外,还包括了血氧仪、卫星电话等救生设备,可以说准备相当齐全。
格桑的目光一一掠过这些救命的家伙什儿,紧绷的下颌线终于缓和了些许,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算是认可的笑容。
“不错。”
“在这里,一个简单的天气变化都可能带来致命危险。”
看来这些人还是有一些敬畏之心的。
但还不够。
在征得无穷小量同意后,格桑再次站到队伍面前。
大家都看着格桑。
想听听这位新向导有什么指示。
格桑迎着这些或年轻、或沉稳、但都充满求知欲的目光,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他只是抬起手,指向远处那片在阳光下流淌着梦幻色彩的花海,声音依旧不高,却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心:
“那里,今年开春到现在,埋了六十个人。”
“我亲眼见过十三个。”
“基本都是年轻人,背包里塞几罐氧气,脚上蹬一双贵鞋子,就觉得自己能踏平这高原,事实证明,他们失败了。”
“年轻气盛在这片高原上没有丝毫用处。”
“他们永远留在了这里。”
“这片花海是大自然的祭坛,每一朵盛开的杜鹃都是用无数生命的代价换来的警示。”
他吸了口烟,烟雾模糊了深刻的脸部轮廓,开始讲一个故事:
“去年五月,一个年轻摄影师来找我。”格桑的声音像在叙述一件极平常的事:“他说要拍最震撼的杜鹃花海视频。”
“我劝他等天气好些再去,他不听。”
“结果呢?走到半山腰,一片黑云压过来,拳头大的冰雹混着雪片子就砸下来了。前一刻还热得冒汗,下一刻就冻得骨头缝里都结冰。人缩在石头缝里,嘴唇乌紫,话都说不利索了。最后是直升机吊下来的,捡回条命,摄像机都冻裂了。”
格桑的目光缓缓扫过队伍里每一张脸。
直到他在每个人眼中都清晰地看到了那份他想要的东西。
不再是单纯的兴奋和好奇,而是真正沉淀下来,对这片美丽又严酷土地的敬畏后,他才停住话头。
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现在,你们还想去吗?”
空气仿佛凝固了。
只有山风掠过花海,发出沙沙的低语,像是无数亡魂在警示。
沉重的寂静持续了两分钟,像高原稀薄的空气一样压得人胸口发闷。
终于,队伍中那位双鬓染霜,年过五旬的老教授打破了沉默。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眼神平静而坚定:“当然要去。”
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锤百炼的沉稳。
“山在那里,路在脚下,心在敬畏。”
陈念知道这位教授。
他是09年国内首批横穿给撒哈拉大沙漠的考察队员之一,也是队伍中对大自然最抱有敬畏之心的人。
接着,队伍其他人也纷纷表态。
陈念深吸一口清冽的空气,目光灼灼地看着格桑,声音里带着年轻人特有的倔强和决心:“亮哥说了,咱们是带着使命来的,总不能被吓回去!”
“而且来都来了!”
“对。”林森跟着点头:“来都来了!”
没有一个人选择打退堂鼓。
所有人都看着格桑,眼神交汇间,最初的震撼已化为更坚毅的勇气。
无穷小量走到格桑身边,看着自己的队员们,眼底满是自豪的笑意:“怎么样格桑大哥?我的队友们还行吧?”
格桑的目光再次扫过这群眼神清澈而坚定的探索者。
脸上的冷硬线条终于彻底柔和下来,嘴角甚至勾起了一个堪称温和的弧度。
“嗯,还行。”他简短地评价道。
随后,他将抽到尽头的烟蒂在脚下坚实的石头上仔细摁灭,确认火星彻底熄灭,这才弯腰捡起烟头,塞进自己随身携带的小袋子里。
做完这一切,他不再看众人,只留下一句:
“五分钟,前面等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