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又激动了起来，就在大家都担心他的身体状况，考虑要不要中断的时候，声音传来：“我的孙子，孙女……想见见他们……见见他们……”
唐一平虽然使用了新版本，但是没有调整电子音，老人借用软件发出的声音是没有感情的。
但老人一遍遍重复着“见见他们”，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他的渴望。
“真是的，您都病成这样了，他们都不来看您，您还见他们干啥！”圆脸护士眼眶红红的，埋怨道。
她才是老人的专属护士，朝夕照顾老人的人。
“小赵！”邱兆东呵斥他。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的儿子……被我赶走了……我让他永远别回来，我的错……”
老人家的手猛然握紧，唐一平甚至都不敢相信，这样的一只手，还能有这么大的力量，握的他的手都疼。
那一瞬间，唐一平突然想到了老人家中的客房。
自己居住的那间客房，装修的完全是男孩的风格，旁边还有一间是给小女孩的。
只是，完全没有住过的痕迹。
老人情绪激动起来，然后开始剧烈抽搐，让人甚至有一种感觉，他似乎想要从病床上挣扎下来，拼着最后的力量，去寻找自己的孩子，甚至连身上的各种管子都被挣开了。
“按住他，快点！”邱兆东赶快道，但是老人却越挣扎越厉害。
“老人家，您别着急，我们一定会帮您的，我们会找到他们的，一定会的。”唐一平紧紧握着老人的手，一字一顿道。
老人的抽搐和挣扎，慢慢平复下来。
“谢谢。”他说，“谢谢你们，谢谢你们。”
护士们赶快上前帮他重新连接各种挣开的管线。
“哎呀，这些管子怎么又乱成一团了！每次理好了都会乱，你们快来帮我理这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老人的挣扎太剧烈，所有的管线都乱成了一团，几个护士一起手忙脚乱地忙活了半天，终于把所有的管子都接了回去。
片刻之后，老人的慢慢安静下来。
邱兆东那边调整好了各种仪器，又检查了一下老人，才道：“没事，是睡着了。”
他满脸欣喜。
唐一平也松了一口气。
“很久没见老爷子睡那么熟了。”圆脸护士道，然后她看向了唐一平：“唐同学？你怎么做到的？”
所有人都看过来。
在他们的眼中，少年似乎还在发着光，只是站在他的身边，似乎就能感受到那种温暖。
“我从小就很会安慰人。”唐一平道。
“那您能多陪他一会吗？”圆脸小护士问，“有您在他真的舒服了好多，至少让他多睡一会儿……”
她眼眶又红了。
唐一平的目光落在了那枯黄的老人身上，犹豫了一下，道：“我晚上可以在这里陪着他……”
他不忍心离开。
“严格来说这个不符合规定……”邱兆东咳嗽了一声。
“主任您闭嘴！”圆脸护士高兴坏了，她道，“我待会就给您找张床去，您还需要什么？您吃晚饭了没有？奶茶喝不喝？我请客！谢谢！谢谢您！”
邱兆东翻了个白眼，反了你了小丫头！但还是乖乖闭上了嘴。
“怎么办啊，主任……”刚呵斥完邱兆东，圆脸护士又道：“我们联系不上他的家人啊……”
“你不是让我闭嘴吗？”邱兆东道，然后看小护士也要翻白眼了，也无奈道，“我也不知道啊。”
如果能联系上他的家人，他们早就联系了。
“据我所知，他的家人都出国了，连他自己都不一定能联系上对方。”唐一平回忆起自己当初在房子里找到的那些照片。
杜老先生的儿子出国之后，大概率回来过一次。
和杜老先生有了一张合影，还带来了几张儿女的照片。
只是那次合影，大概率也是不欢而散。
然后老先生的儿子就再也没回来过，老先生也从来没亲眼见过他的儿女，这就变成了他的心病乃至执念。
唐一平看向了睡熟了的老人，“他还有多长时间？”
“两天，也可能三天……最多三天。”邱兆东道。
病房里一片寂静。
第61章 希望大佬能听见我的建议
唐一平感觉到老人握着自己的手慢慢松弛了下来，他从老人的手中抽出了自己的手，将老人的手放好，看着熟睡的老人，有些莫名的伤感。
上次帮助张梓桐小同学时，唐一平其实是感觉到了一种希望的喜悦。
在他的帮助下，张梓桐同学虽然依然不太可能完全和普通人一样生活，但他却跨越了一步巨大的障碍。
未来，充满了希望。
但这一次，就算是再怎么帮助他，他也最多只有三天时间。
现在是周五的晚上。
当周一自己再次去上班的时候，这个老人应该已经离去了。
他一直觉得，自己的生命其实已经很短暂了，毕竟自己有可能活不过25岁。
但现在，他却突然意识到。
有些人的生命，就只剩下了一个自己普普通通的周末。
自己躺在床上一边刷手机浪费时间，一边痛恨自己浪费时间的周末。
就是某些人仅剩的生命。
这种认知，沉甸甸的压在唐一平的心上。
而他，却可能什么也做不到。
别人联系不上老人的儿子，他又怎么能联系上呢？
虽然他答应了老人，可……这是不可能办到的事情吧。
“这两天，我都呆在这里吧。”唐一平道，“如果能让他舒服一些……”
这可能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我去给您准备生活用品去！”不等邱兆东说话，圆脸护士转身就跑，似乎生怕邱兆东阻止一样。
“那就……谢谢你了，唐同学。”邱兆东说。
其实这里本不应该留人陪护，毕竟每个人都有专属的护士。
但是这里是独立病房，影响不到别人，再说了，以老人的状况来说，外人带来的细菌病毒或者其他感染之类的，连潜伏期都过不了，老人就去世了。
还不知道谁害谁呢。
“对了，唐同学！”邱兆东想走，但是磨磨蹭蹭的又不走，绕着老人的病床转悠了两圈，这才对唐一平道，“能不能帮我也在手机上装个你的那个版本的软件？你那个怎么装的？有没有安装包？”
这个还真没有。
唐一平有点苦恼。
自己是不是应该学个APP封装之类的？
宝哥啊宝哥，你如果懂事的话，就该爆技能了。
不过……宝哥会APP封装吗？
再说，也不能按着宝哥一个人薅啊……
再好的羊也得薅秃了……虽然宝哥本来就有点秃。
“没有吗？”邱兆东有些失望。
“目前最新版本没有安装包，不过可以在测试环境中安装，这个可能有点麻烦，需要点时间配置环境……”
“没关系，没关系，我也学学。”邱兆东把脑袋凑过来。
他是真想学。
特别是亲眼看到了刚才唐一平这个版本在老爷子身上的效果，他更希望自己能把这个用在自己的日常治疗里。
如果是其他的职业，像他这个年龄，可能已经开始躺平，不爱学习新东西了。
毕竟还有十年出头就退休了，没必要继续卷，有事儿交给学生，也给学生点机会。
但医生是一个必须活到老学到老的职业，更何况，这个软件，在他的职业生涯中，可以说是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
可以改写所有脑损伤的治疗模式，脑功能评估的认定，乃至其他一系列的标准。
这是颠覆性的。
人一辈子能遇到几次颠覆啊。
这一刻的邱兆东，有种老夫聊发少年狂的意思。
于是，唐一平一边安装环境，一边给邱兆东讲解。
片刻之后，年近五十的主任医师晕了。
“还是我给您装好吧。”唐一平道。
邱兆东能说什么呢，只能一边揉着蹦蹦乱跳的太阳穴，一边给唐一平竖了一个大拇指：“现在年轻人真不得了！厉害！这都会！”
“我就是学这个的嘛！”唐一平谦虚。
“你说，这东西安装起来就这么麻烦，能开发出来的人，得多厉害啊！”邱兆东道，“真想见见这个大神啊！”
“这个安装麻烦，是因为开发的人太菜了，没能力适配各种环境……”唐一平道。
“哎，唐同学你可不能这么说。”邱兆东认真打断他，“你不是医护人员，身边可能也没有脑损伤的患者，你不知道有时候我们面对一些病人时，多么无力，我们面对病人家属的时候，多么无奈，你也不知道，无法和人交流，无法控制自己，到底有多痛苦……”
邱兆东道：“我们太渴望有新技术出现了，太希望能有办法缓解我们病人的痛苦，治疗我们的病人了。我一个师兄，就一直致力于最前沿的技术研究，他现在带领一个医疗团队，和一个做脑机接口的公司合作，就是想要通过最前沿的研究改变这种状况。这个软件就是他推给我的。他说做出来这东西的人，是个天才，他们团队那么多人想要做都没做到的事情，被一个软件解决了，显得他们简直都是废物……”
唐一平突然觉得，说不说这东西是自己写的，其实也无所谓了。
其实，自己做出来的东西得到别人的认可和赞赏，那种成就感，比夸奖自己可强多了。
“那，叔叔。”唐一平问邱兆东，“您觉得临床上使用这个软件的话，还需要什么功能？”
他顿了顿：“除了安装方便的APP之外……”
这个他现在是真不会，得学。
“嗯，我觉得能有两个功能就好了。”邱兆东道：“一个是切换用户，我们每天要面临不同程度，不同症状、年龄的病人，如果每换一个就要校准一遍的话，就太麻烦了。之前好不容易校准好了还要重新校准，也太可惜了……”
这个可以有，唐一平想了想自己的技术栈，这个实现起来很简单。
“还有呢？”
“还有就是能有一个记录功能就好了。”邱兆东道，“记录所有的对话，如果有什么理解和交互错误，也可以事后再进行校对、校正。也可以形成记录文档，方便归档，我们医生也有个记录……”
这个建议也非常好，有时候不方便立刻校对校正，可以事后再复盘，不断提高交流的正确率直到接近百分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