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21日。
天光未亮，冬日的清晨被浓稠的墨色浸透。
细密的雨丝悄无声息地坠落，敲在窗玻璃上，晕开一片模糊的湿痕。
窗外灰蒙蒙的天空沉甸甸地压下来，潮湿的寒气顺着窗缝钻入房间。
沈元站在自家卧室窗前，望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幕愣神。水珠在玻璃上蜿蜒滑落，像一条条冰冷的泪痕。
“靠！”他突然低骂一声，对着窗外的雨幕翻了个白眼，“真被阿杰那乌鸦嘴说中了！”
阿杰在教室里痛心疾首的哀嚎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画面瞬间闪回当时阿杰捂着胸口预言的样子，还有自己那句嘴硬的“我觉得，应该下不了”。
沈元越想越郁闷，他烦躁地抓了抓后脑勺。
沈元并不喜欢雨天，尤其是冬天的雨。
湿漉漉的，还冷！
期末的下雨就更加不喜欢了。
这狗屁天气是存心给考试增加难度Buff？
沈元叹了口气后拿起了自己的手机，指尖带着点清晨的迟滞戳开置顶对话框。
沈元飞快给黎知发了消息过去，叮嘱她早上多穿点，外面在下雨，并让她记得带伞和暖宝宝。
消息发过去后没多久，手机便叮咚一声响起。
一条三秒的语音条静静躺在对话框里。
沈元点开的瞬间，黎知那甜甜的声线便撞进了耳朵。
“知道啦哥哥！”
窗外的雨声似乎小了些。
沈元捏着手机，那句带着清甜拖音和俏皮揶揄的“哥哥”仿佛还在耳蜗里打着旋儿，像裹了蜜的小钩子，挠得心尖发痒。
将这份旖旎的期待将雨天带来的湿漉漉的烦闷一击破碎。
他用力搓了把脸，试图驱散脑子里不受控制闪过的画面。
等到黎知发来出门的消息后，沈元拿上雨伞走出了家门。
一股裹挟着冰凉水汽的空气瞬间扑来。
按下电梯后，他几步就跨到对面黎知家门前。
下一秒，防盗门便响起“咔嚓”的声音。
大门打开，黎知俏生生的站在门口。
“当当！”
美少女的脸上带着笑容，如同冬日清寒里骤然盛放的花苞，带着晨起的慵懒暖意。
清澈的眼底映着他略显惊讶的影子，漾开一片柔和而明媚的笑意。
那份无声的笑容，瞬间驱散了门外凄风苦雨的阴沉，让整个沉甸甸的清晨都鲜活明亮了起来。
“早啊。”
沈元看向美少女。
今天的黎知依旧穿着一件柔和的奶杏色长款羽绒服，面料带着一层细腻的光泽，显然是防水材质的。
羽绒服的立领妥帖地护着脖颈，内里隐约露出一圈米白色的羊绒高领毛衣边缘。
下身是柔软保暖的打底绒裤，外面套了一条浅灰色的加绒阔腿休闲裤，既保证了温暖，裤脚又宽大得足以容纳加厚打底。
脚上则是一双白色绒面雪地靴，鞋底厚实防滑，鞋帮略高，牢牢护住脚踝。
她甚至戴了一顶软帽将头发都压了下来。
少女背着书包，伸手拿上雨伞后对沈元下达命令。
“出发！”
两把雨伞在单元楼下撑开，沈元习惯性的让黎知走在马路内侧，为她挡住更多随风斜织的雨水。
细密的雨点敲打在伞面上，噼啪作响，在清晨的寂静里格外清晰。
一阵寒风卷着湿冷的雨丝掠过，黎知下意识地缩了下脖子，肩膀微微收拢。
“嘶……这天，真够冷的。”
她小声嘟囔了一句。
沈元立刻偏过头看她，伞檐微抬：“带了暖宝宝没？”
他语气里带着点紧张，早上特意发消息提醒过。
“带了啦，安心安心，你当我是你啊？”
黎知斜睨了他一眼，语调轻快。
她空着的那只手隔着蓬松的羽绒服，在自己腹部的位置轻轻拍了拍，发出一点闷闷的摩挲声。
“喏，贴了一个在这儿。”
接着，她又低头朝自己穿着雪地靴的脚示意性地晃了晃脚踝。
“鞋底也贴了，暖和的！”
沈元笑着点了点头：“有带备用的吗？”
“有啊。”黎知说着，伸手从羽绒服的口袋里摸索出一个单独包装的暖宝宝贴，指尖捏着晃了晃。
“喏，怎么啦？你也要？是不是也觉得冷啦？”
黎知以为他是冻着了，下意识想把那片小小的暖意递过去。
沈元没有去接那枚暖宝宝，而是果断的伸出手去精准地握住了黎知那只打着伞的手。
那骤然覆上来的温度，带着少年蓬勃旺盛的精力，像一块被燃烧的炭火。
“你还不知道我的温度？”
沈元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坏坏的磁性。
黎知白了他一眼：“好心当成驴肝肺，呸！”
美少女快步向前走了两步，沈元立刻就坏不起来了。
“诶诶，等等我呀！”
“小心水坑。”
沈元低头提醒了一句，眼疾手快地拉住黎知的手腕，轻轻一带，让她跳开了人行道边缘的小水坑。
黎知抬头看了他一眼，两人相视一笑。
冰凉的空气里，伞下空间却格外温暖。
雨天走不快，多走个一会儿总能到的。
实验楼灰白色的建筑轮廓在细雨中显得有些朦胧。
通往实验楼入口的路上，高三的学生们撑着伞，脚步匆匆。
五颜六色的伞面连成一片移动的色块。
实验楼下站满了收伞的学生，但他们没有停留太久，便朝着各自的教室楼走去。
空气中瞬间混杂了雨水的潮气和考试前特有的紧绷感。
沈元和黎知来到实验楼305教室，将雨伞放到门口后，两人便走进了教室。
6点12分，距离期末联考不到两个小时。
灯光照应着稀疏的几张空桌椅，沈元书包放在属于自己座位的桌脚旁，而黎知则走向靠窗的位置。
两人都没有立即坐下，目光在略显拥挤的教室里扫过。
时间分秒流逝。脚步声和低低的交谈声开始在走廊响起，由远及近，随后是一个个15班的学生无声地涌进305的教室门。
大家表情都带着或多或少的凝重，平日教室里总有几个爱说爱笑的灵魂，此刻也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没人追逐打闹，没人高谈阔论，只剩下拉椅子的轻微摩擦声和书本纸页翻动的声，以及笔袋开合时拉链划过的细微声响。
阿杰背着鼓鼓囊囊的书包晃了进来，他匆匆瞥见了沈元和黎知的位置，嘴唇动了动似乎想嚎一句什么。
但视线触及到旁边同学默然打开错题本的身影，又硬生生把话咽了回去。
他只是朝沈元的方向飞快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然后耷拉着肩膀，一声不吭地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掏出自己的语文书。
哗啦啦翻起来，那声音在过分安静的空气里显得格外刺耳。
杨泽和陈铭宇一前一后进来，也只是互相交换了一个“唉”的眼神，默默地就座。
教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一块无形的玻璃，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肩头。
雨水忽然大了起来，在窗外不停歇地敲打窗户，更增添了几分压抑。
窗外阴沉的天光，窗内惨白的灯光，共同构筑成一个巨大的压力场。
偌大的教室，只剩下翻书声越来越密，呼吸声越收越紧。
期末联考这座无形的大山，在冰冷的雨丝里，在惨白的灯光下，轰然压至眼前。
全市最好的几所高中联合的考试，其难度和期中联考相比肯定会更进一步。
这要是都考不好的话，那就不用说接下来还会有全省一流重点中学联考。
很巧合的是，暨阳中学就是其中一所。
就很……振奋人心。
早读的朗读声并没有出现在实验楼中，所有人都在安静的看着手中的书。
教室前门被无声地推开一条缝隙。语文老师周若兰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兰姐目光沉静而关切地扫过教室内埋头冲刺的身影。
她没有说话，只是放轻了脚步走进来，像一抹沉静的影子，在排排课桌的间隙里缓慢穿行。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的焦灼和那份拼尽全力的决心。
而等兰姐走出门去到隔壁班级后不久，班主任老周那熟悉的身影也出现在前门。
他没有像周若兰那样走入过道深处，而是静静地停靠在门框边，那双被岁月刻下痕迹却依旧锐利的眼睛习惯性地扫射全场。
他背着手，肩背绷得笔直，如同一位将军在检阅临战前的士兵。
老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那样安静地伫立着，用自己的存在为这份考前的肃穆增添一分重量。
教室里凝固的空气，似乎因这两位老师的无声巡视而沉淀得更加厚重。
当指针悄无声息地滑向8点，一阵尖锐而熟悉的电子铃声骤然响彻了整个学校。
声音突兀地闯进凝滞的空气，像一把无形的锤子敲在每个低头冲刺的身影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