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走在走廊上,沈元忽然看向阿杰:“喂,阿杰,你那个《默读》现在连载的怎么样了?”
阿杰看了眼沈元,抿了抿嘴。
“一般,我每次问佩佩,她都说一般,反馈不怎么样。”
沈元拍了拍阿杰的肩膀:“别着急,别着急。”
“怎么不着急了,她马上就退了啊!到时候审稿的人换了!”
沈元轻轻啧了一下,一旁的杨泽接过话茬。
“那你怎么?准备不写了?”
阿杰摇摇头:“不知道,再看吧,先把期末联考的事情搞定了再说。”
阿杰看向沈元:“牢元说的对,就算我表白成功了,最后考不到一个学校也是白搭。”
“诶!这就对了!”
沈元欣慰点了点头:“要不要我传授你怎么肝单词?”
阿杰听闻连连摇头。
开什么玩笑,沈元那个肝法,正常人根本吃不消好吧!
……
时间一天天无声而坚定地向前奔流。
桌上那张被鲜红记号笔画着圈的日历页“1月21日”,如同一个沉默而迫近的标靶。
每一天都被精确地撕去、翻过。
数字在悄然靠近:17、18、19……
窗外的天色总是漆黑时就亮起灯。
早自习教室的窗口,在一片尚未褪尽的夜幕蓝中显得格外明亮,映照着里面伏案疾书的身影。
寒风似乎更加凛冽,裹挟着冬日特有的干燥与寒意,试图钻入衣领,却常被教室内因专注和紧迫感蒸腾起的微热气息所阻隔。
沈元的书桌上,试卷、真题集、错题本的堆叠速度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峰。
写完的卷子厚度迅速增加,空白的卷子则被不断从中抽出,摊开。
演算纸上铺满层层叠叠的公式、草图、思路推导,橡皮屑在他笔下悄然积聚。
草稿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填满、更换。
连带着,黎知书桌上的批阅标记和勾画也日益繁密。
沙沙沙……沙沙沙……
那笔尖与纸张摩擦的声音,成了教室里最持久、最富韵律的背景音,从早到晚,从未停歇。
沈元眼中的光焰丝毫未减,他像一个精密且能量澎湃的机器,高效地运转着。
只有偶尔在灯光下,才能看到他眼下浮现出的那层极淡的青黑色阴影,是燃烧精力的证明,却也被眼中那近乎固执的坚定光芒所覆盖。
阿杰的哀嚎内容也在潜移默化地变化。
“卧槽!元哥!这堆题是刚从打印机底下扒拉出来的吧?还冒着热气呢?你做这么快让我情何以堪!”
“牲口!我卷不动了!沈元你卷你的,放过我的眼珠子吧!看着你刷题我感觉自己像个罪人……”
“完了完了完了,水姐今天居然对我笑了一下,完了完了,感觉大考真的要来了!”
抱怨归抱怨,被沈元这股“牲口”般的劲头带动,阿杰、杨泽甚至更多同学也仿佛感受到了那股逼近的肃杀氛围,不由自主地也埋首更深了些。
15班的后排区域,那被调侃为“沈元牌永动机”周围的低气压和高效率,无声地传染开来。
黎知的目光偶尔从自己书页上抬起,落在身旁少年笔耕不辍的专注侧脸上。
冬日午后有限的阳光偶尔会溜进窗棂,正好停驻在他的眉峰和执着的眼神间,跳跃着细微的金色光点。
少女的唇边总会不自觉地抿出一抹笑意,随即又低下头去,指尖在那错题本边缘新标注的日期上轻轻划过又一个倒数日被安稳送走。
当黑板旁的日历最终翻到“1月20日”,期末联考还有一天的时候,整座教学楼都仿佛被注入了一种绷紧的弦音。
空气凝结得更紧,交谈声更低,翻书和落笔的声音愈发急促和密集。
一场检验前期所有奋斗成果的战役,正裹挟着时间的洪流,呼啸着席卷而来。
午后的光线被厚厚的云层过滤,呈现出一种沉郁的铅灰色。
阿杰放下模拟卷,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视线被窗外那毫无生气的阴沉天色吸引。
“啧,”他用手肘捅了捅旁边还在演算的沈元,下巴朝窗户外努了努,“元哥,瞧瞧外面这天色……”
沈元从密密麻麻的公式堆里抬起头,顺着阿杰的目光望去。
灰蒙蒙的天空低低地压着,远处的教学楼轮廓在厚重的云雾中显得模糊不清,空气里似乎饱含着湿冷的沉默,连风都好像凝滞了。
“感觉像是憋了一场大的……”
阿杰啧啧两声,语气带着点忧虑:“你说明天考试不会真下雨吧?那可真是雪上加霜了,湿漉漉的,又湿又冷,连路都不好走。”
沈元也盯着那片沉甸甸的铅灰色看了一会儿,眉头微微皱起。
他下意识地摩挲了一下手里的笔杆。
“难说,”
沈元低声道,声音在寂静的教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云层这么厚,风也停了……气压低的让人有点喘不上气。”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眼神里的专注褪去,浮现一丝不易察觉的笃定。
“不过……”
沈元顿了顿,目光从窗外收回,重新落在了卷面上。
“我觉得,应该下不了。”
阿杰侧过头,看着沈元那副不知哪儿来的谜之自信,嘟囔着反驳:“靠,你啥时候还兼职气象员了?这阴沉劲儿,没跑儿,必下!等着瞧吧!”
“我告诉你,你杰哥我期末就没有不下雨的时候!”
沈元看向阿杰:“是因为你英语没及格哭了吗?”
阿杰原本还准备了一大套气象分析来反击沈元的业余预测,却被这精准毒辣的一刀瞬间戳中命门!
“你!!!”
阿杰那张原本带着点不服气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眼睛瞪得溜圆。
“你!!!”他指着沈元,手指都在发颤,气得话都说不连贯了。
“你……你这是人身攻击!恶意中伤!!!”
他那“英语必挂”的痛点被沈元在期末联考前一天无情戳破,如同溃败的堤坝,瞬间引爆了连锁反应。
阿杰这几天学的很认真了,但英语就是不及格。
之前几天被沈元高强度学习“卷”得无处安放的焦虑,对于明天考试未知结果的隐隐恐惧,再加上这精准无比的嘴炮暴击……
所有情绪混杂在一起,如同火山喷发!
“呜呜!牲口!牲口啊!!”阿杰双手猛地捂住脸,低声的发出绝望的呜咽。
阿杰越想越悲凉,一想到后天真的要面对英语试卷,再加上沈元那句萦绕在耳的“英语不及格”。
眼泪,居然真的在眼眶里开始打转!
他猛地一脑袋磕在桌面上,发出沉闷的“咚”一声。
“老天爷!救救孩子吧!期末能不能别搞我了!”
声音闷闷地从桌板下传来,充满了绝望和自嘲。
沈元看着眼前这瞬间上演的大型破防现场,刚才因毒舌而绷住的嘴角差点没压住。
他没再继续补刀,只是无语地摇了摇头,手指屈起在阿杰那颗抵在桌子上的脑袋瓜旁轻轻敲了敲。
“行了你,赶紧背单词吧……趁现在还没绝望透顶,能抢救一分是一分。”
阿杰的肩膀颓丧地耸动着,半晌才从桌面上慢吞吞地支起脑袋。
脸上一点遗憾没有,全是装的!
他泄愤似的抓过桌角那本卷了边的单词手册。
胡乱翻到字母“A”开头的部分,最终只能认命般重重叹了口气,把脸埋进书页里,闷声开始嘟囔。
“abandon,放弃……”
“次奥!”
窗外的铅灰色云层无声翻涌,沈元收回目光时,余光不自觉地飘向身侧。
黎知不知何时已趴在堆叠的真题卷上睡着了。
少女半边脸颊陷进臂弯,散落的发丝铺开在墨迹未干的试卷上,随着呼吸轻轻起伏。
羽绒服帽子边缘的绒毛贴着她微红的耳廓,在沉郁天光里晕开一圈柔软的轮廓。
沈元翻动错题本的手指倏然放轻,笔尖悬停在纸页上方,凝成一道安静的弧线。
看着少女睫毛在眼下投出的淡影,像栖息的蝶翼。
连日熬夜批改他习题的疲惫终于在此刻显形,连那总带着狡黠弧度的嘴角也松懈下来,只留下一点毫无防备的柔软。
窗棂外渗入的湿冷空气仿佛被这一小方天地隔绝,只有少年收敛起的呼吸声,和远处阿杰机械背诵单词的低喃,在考前的寂静里缓慢流淌。
沈元小心翼翼地合上错题本,动作轻缓得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他微微侧身,向着熟睡的少女靠近了些许。
目光凝注在她恬静的睡颜上,那因连日辛劳而微蹙的眉心还未完全舒展。
一种无声的悸动在胸腔里翻涌,驱散了窗外的阴霾所带来的沉郁。
他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嘴唇无声地翕动,最终还是化作了极轻的气声,仿佛怕惊扰了一个珍贵易碎的梦境。
“黎宝睡觉的时候真可爱啊。”
沈元看了好一会儿后,目光重新落到了面前的试卷上。
“665分……”
笔尖落下,重新在草稿纸上划动,沙沙的写字声再次响起。
那睡梦中的少女嘴角似乎微不可察地向上扬了扬。
在规律的沙沙声中,黎知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
短暂的深度睡眠后,意识像漂浮的羽毛,缓缓沉淀。
她下意识地动了动埋进臂弯的脸颊,再熟悉不过的书写声让她模糊地想起自己是在哪里。
她有些迷蒙地睁开眼,视野里最先清晰的是沈元紧握笔杆的手指,骨节分明,正带着一种全神贯注的力道在纸上快速移动。
然后是他微微绷紧的下颌线,以及专注得仿佛世间再无旁骛的侧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