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季就是这样,那些之前工作的很好的电路,因为雨水很容易罢工。”
“每次我们都得给那些电工塞小费,但情况并没有好转多少。”罗恩趁机抱怨。
“孟买有上千万人的供电需求,到了雨季,我们只能为不同的区域分时段供电。但是.”沙万停顿,看了他一眼接着道,“在某些特殊情况下,我们可以先把一个区域的供电挪到另一个区域,以保证那些关键的地方永不断电。”
“噢!我猜这可能需要一定的成本才能实现?”
“就是这样!”沙万满意的看了眼罗恩,大家都是聪明人。
“所以这笔预算大概是多少?我不确定自己的工厂能否支付的起,因为还有近千名工人受供电拖累而嗷嗷待哺。”
“不多,只要五拉克。”沙万保证道,“你知道的,下一届的市政委员选举在即,他们决定哪里是供电的关键区域,哪里是可忽略区域。”
“所以这笔钱是帮某人当选市政委员,而他又特别重视苏尔电器对孟买的贡献?”
“苏尔先生,您是一个天生的政治家!”
“那是因为有您的提点。”
两人相视一笑,然后碰杯。
呸,狗屁的政治家,是卢比让两人达成了共识。
“如果苏尔先生有空,不妨到选举现场看看,国大党依旧主宰着印度的未来。”
“我会的,但最近我可能要回趟北方邦,不一定赶得上。”
“那真是可惜。”
接下来两人默契的把话题扯到宝莱坞绯闻上,又喝了两杯,就各自散开。
交易已经达成,名利场上还有更多的关系等着维护。
罗恩总算知道,这位市长拉自己来参加派对的目的了。
选举筹款,印度政界永恒不衰的话题。
主导孟买市政的最高决策机构是市政厅,它由三大主体构成。
市长,市政委员,市政专员。
市政专员就是公务员,通过考核后由邦政府任命。
市政委员却是由市民直接选举,而市长则由市政委员选举产生。
沙万之所以那么热衷帮下面的市政委员拉票,那是因为这也关乎他的市长之位。
只有市政委员会里足够多的人都站在他那一方,才能保证下次选举时,他依旧能拿到大多数的赞成票。
非常简单的利益关系,沙万这么做都是为了自己。
可惜即使是地区性的选举,也离不开资金的支持。
孟买有一千多万的人口,并不是每个人都乐意投票。
想要拿到足够多的选票,你就得动员足够多的人,这毫无疑问离不开钱。
就像后世扫码送鸡蛋一样,看在鸡蛋的份上,说不定人们会投你一票。
当然鸡蛋是要花钱买的,单个或许不值钱,成千上万个鸡蛋就会变成惊人的开销。
罗恩这样的商人,就是那些政客眼里的香饽饽。
他不介意掏点钱,也不在乎支持的是国大党还是印人党。
因为这是地区选举,而不是关乎新德里主人的大选。
他确实没时间去看什么选举,但不妨碍派手下去打探一番。
阿尼尔和阿莫尔领了这份差事,他们手里还拎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了五十万卢比的现金。
塑料袋是不知道从哪临时找来的,上印着这样的标语,“哈尔迪拉姆调味品--千家万户的选择”。
两人来到碰头地点,那个国大党议员乌迪特是个普普通通的中年人,他接待了他们。
收了钱之后,对方还邀请他们去为竞选拉票。
两人本就身负任务,于是自无不可。
乌迪特的拉票地点就在南孟买、环绕马拉巴尔山的城中村。他们走在海边的礁石上,这里已建起大片的棚户区。
多数居民对乌迪特的到来无动于衷,一个男人挖苦道,“你比这里的水来得勤快,我们这儿五年才供一次水呢。”
但有一户人家对乌迪特顶礼膜拜,他们端出装有椰子、油灯和线香的铁盘,在他面前做了普迦,又跪下行触脚礼。
乌迪特祝福了他们,他的追随者所喊的口号也因住户的不同,从马拉提语切换到印地语,又换成英语。
而每拜访一个家庭,乌迪特都会送上一小袋粮食,或者一小桶橄榄油。
然后再三和人们保证,到了投票那天去投票点,会有更多的福利发放。
可惜居民们对乌迪特似乎并不买账,因为他们门口堆有更大袋的粮食,更大桶的油。
在这个选举季节,拉票活的也很内卷。
人们在乌迪特面前毫不畏缩,一个妇女从窝棚走出来,指着面前的一根水管说,“水库就在那里。”
她指的是为整个南孟买供水的马拉巴尔山水库,“我却没有水用。我不得不辞掉干了二十二年的工作,不然我六点钟就要出发,好在七点半赶到在北孟买的单位。”
她必须守在家里,在运水车开到这儿的时候拿水桶接水,不然就无水可用。
这种问题乌迪特能解决吗?解决个屁,尽管他负责的市政厅工作中,就包括供水公司。
在孟买水资源是一门生意,是有权有势的人,才能参与的生意。
如果贫民窟都不缺水了,那么他们的巨额利润从哪里来?
乌迪特承诺会解决问题,但那只是表面功夫,都是为了选举。
人们的问题千奇百怪,乌迪特只能尽力应付。
“这一片区域刚刚通电,为什么才不到一周就又断了?”
“因为雨季,线路出问题了,但很快就会修好。”
“隔壁的富人区就没断电,只有穷人住的地方没电。电哪里去了,被你们偷卖了吗?”
阿莫尔摸摸鼻子,这个问题他知道答案,但不好说。
如果苏尔电器停工,他这个安保队长的薪水说不定也会受到影响。
“你能解决我女儿的入学问题吗?”还有人问。
“她是想进教会学校、公立学校还是私立学校?”
“沃尔辛厄姆。能把我女儿弄进去吗?你给个准话。”
沃尔辛厄姆是全孟买最好的女校之一,私立的。
那意味着一大笔钱,但乌迪特还是睁眼说瞎话,承诺他当选后说服市政府设立专门的教育津贴。
所谓的竞选拉票,完完全全就是一场说谎游戏。
说的人明知道自己做不到,但依旧乐此不疲。
听的人也知道说的人满嘴谎言,但这是他们为数不多能见到大人物和蔼可亲的时候,因此也乐的多听几句。
阿尼尔和阿莫尔只听不说,心里都对这些政客嗤之以鼻。
不过两人也发现了一个奇怪现象,那就是乌迪特一次也没有踏进过和贫民区一街之隔的高档住宅区。
“为什么不呢?”阿莫尔忍不住问。
“有钱人不肯下来投票的。”他答。
在马拉巴尔山的富人区,此地“合法”居民的投票率只有百分之十二。
而在相邻的棚户区,投票率是百分之八十八。因为对那里的人们来说,某个人当不当选意味着他们会否流落街头。
在印度,投票的都是穷人。
瞧,都是民主国家,美国和印度的投票群体,截然不同。
听了阿尼尔和阿莫尔的汇报后,罗恩总算对印度的民主规则,有了点概念。
他以后少不了要和这个圈子打交道,现在只是提前熟悉流程。
孟买这里暂时没什么急事,他也该回北方邦了。
这次他考虑的不是分工厂,而是另外一门生意。
第176章 停工
罗恩已经回到了北方邦,这一次他轻装简行,只带了阿尼尔他们几个保镖。
这里是他的老家、大本营,亲情关系的人脉所在地,甚至比孟买还安全。
二伯阿迪亚来机场接他,没有回村子里,而是直接去了瓦拉纳西市南郊的工地。
这里原本是一片被偷种的荒地,罗恩买走后,阿迪亚他们毫不客气的赶走了附近的农民。
绿油油的庄稼被毁,推土机、压路机轮番上阵,褐色、平整、结实的泥地取而代之。
接着数百名黝黑、瘦弱的工人汇集在这里,他们顶着竹篓把地里翻出的碎石块运走。
机灵的小贩在路边支起茶摊,酷热的盛夏里,茶水生意一向很好。
只不过繁忙的景象没持续多久,工地就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黄色的工程车不再怒吼,工人稀稀拉拉的躲在树下纳凉。
有的蹲在那儿嚼槟榔,有的在茶水摊边闲聊,还有的干脆躺在泥地里睡觉。
茶铺里有为客人准备的塑料椅,不过工人们是没资格坐的。
那些是专为工地里的“大人物”准备,他们只能蜷缩在角落里,弯腰弓背蹲在地上,那姿态就像在印度随处可见的仆人们一样。
汽车来了,喇叭按的“嘟嘟”直响。
游荡在茶铺附近的猪和流浪狗炸了窝,四下乱窜。
汽车带起的风裹挟着风尘、沙土、风干的猪粪冲进茶铺,前排穿着卡其色制服的司机,猛地踩下刹车。
他对自己造成的混乱显得有些得意洋洋,在朝外面的工人示威似的瞪了一眼后,才小跑着下车替自己的主人阿迪亚和罗恩打开车门。
周围的工人看到司机那身卡其色的制服,极其艳羡。
对他们来说能成为有钱人家的仆人,就已经是几代人的巅峰时刻,真正的出人头地。
茶铺里走出来一个胖子,夹着笔记本。他头发已经掉光,露出坑坑洼洼的头皮。
这家伙绰号叫野猪,不仅统管这里所有的工人,整片工地也是他负责监管。
你想要在这一片讨生活,那就要在他面前深深的鞠躬,触摸他拖鞋面前的泥土,并要忍气吞声的答应他每天抽租子。
他开车每次路过女人时,会停下车,摇下车窗,咧着嘴笑。
他笑的时候,嘴巴张的大大的,露出鼻孔下面两颗长牙,牙尖还有点弯曲,看上去活像野猪的獠牙。
工人们都怕野猪,只要他龇起獠牙,大家就会被吓的两股战战。
他们从不知道野猪竟然会笑的那么无害,那种谄媚、丑陋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