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游行抗议就不用去凑热闹了,当个吃瓜群众就好,他们现在需要的是低调。
两人出了门后便分道扬镳。
阿尼拔的驼绒大衣消失在“银匙茶餐厅”的雾面玻璃门后那里是体面人喝红茶配司康饼的社交场,非常符合‘曼宁医生’的人设。
而林恩则是来到了雪琳道17号的‘渡鸦书屋’。
橱窗结着冰花,林恩推门时的铜铃声惊起了柜顶打盹的虎斑猫,炸毛后跃向积灰书堆,碰落了一本《东泽港关税史》。
“沙利文先生,有没有《查理曼舞娘传记》?”这是下次集会暗号的密码本。
柜台后的店主沙利文挪开遮脸的《琥珀晨报》,露出左颊上的冻疮。
“有三版662年查理曼版带插图,674年布里塔尼亚修订删节版,还有战前码头区流出的手抄本......”
林恩撇了一眼对方《琥珀晨报》第三版的机油广告,速记下内容后,便将两张皱褶美钞拍在台面:“要查理曼版!”
接过查理曼版的《舞娘传记》,当他携书离开时。
橱窗冰花折射的光斑恰好照亮封面一位后仰起舞的女性轮廓。
纤长四肢舒展如古典雕塑,腰肢曲线被洛可可风格长裙强调,裙摆还有典雅的齿轮暗纹。
出了书店后,林恩一边回返公寓,一边翻开书封,就看到扉页上写着这么一段文字。
“致舞娘埃葵斯圣安托万的镣铐在她旋转的裙摆间碎裂,帕黎斯地牢的砖石随她足尖轻点而倾颓。
当疯王波拿七世的头颅滚落断头台,查理曼的黎明在她最后一支舞中降临。
这永世传颂的舞姿,将永远镌刻在自由之城的记忆里!”
林恩盯着扉页的这段文字有些诧异,便继续翻看前言,只是草草翻了几页他就倒吸一口凉气,吐出了两个字:“牛逼!”
大约一千五百多年前。
查理曼王国经济崩坏,滥发货币致物价飞涨,全国设137道关卡阻商旅,在间歇性作物欠收时成为运输障碍。
不仅是平民阶层农商怨沸,就连贵族与社会各界名流也与国王离心,税吏与学者皆咒骂波拿七世。
又恰逢一场罕见的旱灾爆发,彻底点燃了火药桶爆。
暴动始于首都帕黎斯郊区一群只能以树皮果腹的饥民。
但当时的国王波拿七世也是牛逼,竟在首都帕黎斯藏了一支蒸汽构装体军队巧工发条军团。
他直接出动构装体大军上街镇压屠戮暴动的人群,还把数百名贵族与社会名流全部抓进圣安托万监狱关押。
就连那些看不下去拒绝执行命令的王宫禁军,也遭受了这些杀戮机器的屠戮而死伤惨重。
这时一位宫廷舞娘埃葵斯挺身而出。
加入反抗军成为高层之一,并带头冲锋攻破了圣安托万监狱解救那数百名社会名流。
接着又带领反抗军准备一鼓作气攻入王宫活捉波拿七世。
但之后舞娘埃葵斯为了让反抗军冲入王宫,用身体卡住宫门齿轮传动轴,被蒸汽构装体的链锯剑拦腰斩断,就此牺牲。
当波拿七世被活捉后,幸存的贵族与知识分子们连夜组建临时议会政府。
他们在赛格纳河左岸的和平女神广场搭起橡木断头台,让这位“发条暴君”在晨曦中接受人民的审判。
当铡刀落下的瞬间,广场上十万市民齐声高唱《破晓之歌》,歌声震碎了市政厅顶端的王室徽章。
史称查理曼大革新!
“埃葵斯是人我吃!”
看完《舞娘传记》前言,林恩直接就爆出了这句话。
虽然前言用春秋笔法简述了历史中的这场革新。
简单的来说,就是帕黎斯市民联合起来反抗波拿七世的‘发条暴政’,并没有描述任何超凡元素。
但真实历史中,绝对少不了超凡者之间的交锋。
只是凡人血肉之躯的起义军,能突破构装体军队的钢铁防线?
而那位埃葵斯女士,就更不可能是普通的宫廷舞娘了。
不然圣安托万监狱的蒸汽牢门重达十吨,她拿什么来撬动?
林恩在好奇之下,便继续翻开了正文开始浏览。
他边走边翻书页,踏进公寓门槛时刚好翻到了“午夜突袭圣安托万监狱”的章节。
同一时间,银匙茶餐厅。
阿尼拔正用镀银茶匙搅动第三杯红茶。
瓷盘里司康饼的碎屑被刻意摆成等边三角形,少年医学生的强迫症式优雅。
餐厅内客人寥寥,两名系着裙的服务生倚在收银台旁,盯着墙上的果酒广告发呆。
仅有两张桌子有客人,一张是阿尼拔,而另一张桌子
他抿着大吉岭红茶,就瞥见斜对角卡座的三名男子,呢绒大衣虽考究,肘部却磨得发亮。
领口别着的棕熊噬月徽章蒙着层油污,这是露西亚旧贵族流亡时的典型装扮。
那三个露西亚人正用银叉戳弄冷掉的鲑鱼排,袖口露出的金表链明显被典当行剪断过。
阿尼拔优雅的咽下最后一口红茶,杯底与瓷盘相碰的脆响惊得三位流亡贵族们肩膀一颤。
“呵呵,至少不用去极寒的北境啃土豆。”
突如其来的声音炸响在耳畔,阿尼拔端着红茶的手一抖。
而话音刚落,海关稽查处的徽章便刺入视野,斯林齐制服左胸别着海关的黑锚标志和两枚萨尔斯陆军特遣队的战功星。
柜台后的两名服务生也僵硬住了,攥着脏抹布的手指节发白。
上周二楼雅座的一名查理曼商人,就是被那三枚铜章的主人在众目睽睽下铐走的。
而阿尼拔也拘谨了起来,喉结滚动三次才挤出谄笑:“斯林齐长官,您这是......”
他很好的表现出一名普尔思裔平民,面对稽查处长时的谨小慎微。
斯林齐忽然前倾,脸几乎凑到了阿尼拔鼻尖:“我这身皮啊”
他指尖弹了弹制服金扣:“比游行队伍举的‘婴儿骷髅’招牌还烫眼,只好躲这儿喝茶,不介意拼个桌吧?”
“不...当然不介意...”
对方一点大人物的架子都没有,让阿尼拔也有些懵逼,但也只能应付斯林齐的同时,在暗中保持警戒。
林恩和博伊家族之间的那些破事他也是清楚的。
而斯林齐突然孩子气的鼓起腮帮,故意压低嗓音道:“那晚得知塞纳斯翘辫子”
他猛的眨了眨右眼,左手夸张地比划开瓶动作:“我蹦起来连开三瓶香槟!瓶塞‘砰砰砰’崩坏了海关大楼的挂钟!”
阿尼拔脸色一僵,不知该如何回话。
索尔家族与博伊家族不是同穿一条裤子的盟友么?
怎么塞纳斯死了,斯林齐兴奋的像个孩子?
“长官,您这是......”
阿尼拔喉结滚动了一会儿才憋出半句话,而斯林齐却已经哼着小曲走远,肩章在餐厅玻璃门开合间忽明忽暗。
被对方这么一闹腾,阿尼拔也没了喝早茶的兴致,结完账便匆匆离开了餐厅。
待回到公寓,林恩正窝在沙发看那本《查理曼舞娘传记》看的正入迷。
听到阿尼拔的脚步声他头也不抬的说道:“下次聚会在后天,还是霍克巷的齿轮涂鸦墙。”
“刚才在银匙茶餐厅,斯林齐不知道是不是吃错药了,主动坐到我对面......”
阿尼拔扯开领结扔在沙发上:“他凑过来聊塞纳斯的死,乐得像是赌马中了头彩,然后就直接走了,简直是莫名其妙......”
林恩这时终于抬起头来,脸色有些微妙:“我觉得,这位稽查处处长可能确实吃错药了。
你不知道,上次大清早的他也是莫名其妙的来到酒馆门口,和我搭了两话就走,临走前还送了我一袋零食。”
两人都是一头雾水,不清楚斯林齐这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
讨论了一会儿,只能认为是萨尔斯贵族之间也可能不那么和睦融洽吧......
第112章 更好的价钱
中区,第七街的一座三层花岗岩别墅如战舰般矗立。
奥莉娜推开自家的橡木厅门后,漆皮鞋跟在大理石地面敲出清响。
目光掠过会客厅的孔雀蓝丝绒沙发,就看到身为市政厅副议长的父亲,正与一位客人分作丝绒沙发两侧。
客人貂皮大衣上别着的那枚棕熊噬月徽章已氧化发黑,金线刺绣多处脱线,显然是常年未更换的旧物。
‘是露西亚流亡贵族?’
喜鹊小姐心中想到,鞋尖刚触及大厅地毯,耳畔便响起父亲浑厚的嗓音:“奥莉,把书房里那套《露西亚宫廷纹章图谱》取来。”
“好的,父亲大人。”
奥莉娜屈膝行礼后,提裙踏上螺旋楼梯,鞋跟踏过第三级台阶时,耳畔又飘来父亲的叹息。
“......当年我祖母的嫁妆里,可还收着罗曼诺夫王朝的冬宫请柬......”
奥莉娜瞥了一眼铜制扶手,倒映出楼下场景。
那位露西亚流亡贵族攥紧酒杯,一阵嘶哑低吼道:“...北境铁路的枕木下,还埋着三十七具我族叔侄的骸骨......”
奥莉娜耳边声音越来越远,她也只听到这两句不完整的话。
当她捧着沉甸甸的《露西亚宫廷纹章图谱》回到一楼大厅时,父亲的声音再次清晰起来。
卡佩副议长正用银质烟斗轻叩茶几上地图中的东泽港:“我的影响力也仅限这座自由港......”
烟灰落在地图被红笔圈出的普尔思首都白兰:“本土那些老顽固的态度,可不是我能左右的。”
露西亚贵族的拳头骤攥紧,但卡佩副议长忽然话锋一转,让对方脸色也舒缓了些许。
“不过明年春季的年会......”
一句话还未说完,奥莉娜就走到了他身旁,适时递上纹章图谱,卡佩副议长立刻话锋一转。
“...我能做的就是,每月15号让海关蒸汽起重机‘故障’三小时”
说话间他接过,并翻开纹章图谱的烫金扉页。
指尖在罗曼诺夫双头鹰纹章上轻轻一按,朝女儿眨了眨眼:“足够北境货运列车的红松换上露西亚纹章的货箱。”
露西亚贵族也朝奥莉娜礼貌的点了点头,然后站起身来:“卡佩阁下的恩情,巴甫洛夫家族永世不忘......”
说话间又后退半步行了个标准的宫廷屈膝礼:“今日便不过多打扰了。”
卡佩副议长也同步起身虚扶对方手肘:“随时欢迎来访。”
很快,橡木厅门被戴白手套的管家从外推开,门厅的壁灯将露西亚贵族的影子拉长成扭曲的熊形。
直到大门再次闭合时,卡佩摘下手套扔给管家:“让女仆换掉沾酒的地毯,帝国的胃口可不止露西亚的红松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