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萨林教士拄着拐杖转身,他佝偻的背影慢慢没入教堂幽深的门廊,声音却清晰地传来。
“跟上来吧,这地方,就算是约拿七世的铁疙瘩们也不敢踏进一步。”
林恩紧随其后跨过门槛,眼前豁然开朗。
高耸的穹顶缀满彩绘玻璃,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斓的光斑。
长椅整齐排列,烛台闪着微光。
这座闻名大陆的圣母院此刻空旷得惊人。
高耸的穹顶下,唯有林恩与萨林教士的脚步声在石壁间回荡,连彼此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萨林教士缓缓坐在长椅上,木质拐杖靠在膝边。
林恩在他身旁落座,迫不及待地问道:“萨林教士,您知道约拿七世为何一定要抓住埃葵斯吗?”
老人摇了摇头,白胡子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这你可难倒我了。
我们血族六个纪元以来,就像这教堂的彩窗一样只静静看着世事变迁,从不插手。
正是这份绝对中立,各国才会容许我们在他们每一座重要城市中划出一块不受任何监管的自留地。”
林恩微微颔首,沉默片刻后轻叹道:“多谢解惑。”
他知道对方没有说谎,从帕黎斯圣母院这座查理曼地标竟成为血族自留地就可见一斑。
这里,王国的法律形同虚设,一切规则都由血族制定。
在寻常百姓眼中,这不过是教堂神职人员的特殊待遇。
但在超凡者眼中,这分明就是个国中之国。
若非血族六个纪元来严守中立,积攒了良好的口碑。
查理曼王室又怎会容忍这样的存在?
当然,血族这份特权也是实打实用功劳换来的,他们六个纪元如一日的替各国处理着堆积如山的超凡污染。
想想那些腐化血肉、扭曲金属、变异植物、炼金废液......
若是全都要各国自己解决,怕是连国王都要愁得秃了头。
而萨林教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说道:“孩子,若你想离开帕黎斯,老朽现在就能送你安全出城。”
“多谢您的好意,”林恩望向彩窗外的月色,目光坚定,“但我要等到午夜,亲眼看看进入锻造之月(7月)后,约拿七世会玩出什么花样。”
“也没问题,”萨林笑呵呵的说道,“不过你最好不要离开圣母的庇佑范围。”
“圣母?”林恩顿时疑惑,目光转向教堂大门外,“您是指广场上那尊雕塑?”
萨林缓缓点头,双老迈的眼睛里竟燃烧着狂热的火焰。
“虽已长眠,却永远是我族的母亲!”
林恩瞳孔骤然收缩:“【血母】?!”
霎时间,他心中一阵了然,难怪之前沃康松机魂转身就走,也不来追杀自己,原来是忌惮这尊司辰雕塑。
这要是在广场上打起来,还不知道会让这司辰尊雕塑发生什么。
而萨林则是一阵意外:“没想到你居然知道的名讳。”
林恩摇了摇头:“我机缘巧合下吸收过的一滴鲜血!”
萨林顿时再次意外:“难怪我总感觉你身上除了无面者的气息之外,还带点我族的味道。”
林恩这时望向大门外的雕塑,沉吟道:“萨林教士,趁时间还在,我想为【血母】雕塑画一幅画,可有什么禁忌需要注意?”
他暗自思忖,这尊雕像绝非寻常之物,说不定能赋予画作特殊力量。
萨林捋着白须,笑呵呵地说:“尽管画吧,这雕像早已不是原貌,你直视也不会出现任何危险。
说不定...你的画作真能因此获得些特别的力量。”
不多时,林恩支起画架,画笔在亚麻布上沙沙作响,细致勾勒着圣母院的哥特式轮廓。
而萨林教士站在【血母】也就是圣母雕塑旁,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这尊雕像啊,承载着母亲的净化权柄。
五百米内,连你体内的污染灵性都会不知不觉被净化。”
他眯起眼睛笑呵呵的说道:“那些污秽邪物就更惨了见习阶的直接气化,职业阶的进来也得脱层皮。
所以啊,总有些快被污染逼疯的超凡者,都会跑来这里听老朽‘布道’。”
林恩这时勾勒完圣母雕塑面容的一笔线条,也随口说道。
“据我所知,伟大的【血母】掌握着净化权柄,在第一纪元时,肩负着净化世间污秽的重任......
但第一纪元末,终于也承受不住那积累下来的无以计数的污染......”
画笔突然一顿,他适时收住了话头。
萨林教士枯瘦的肩膀微微一颤,苍老的面容浮现出深切的哀伤。
“母亲...是为了这个世界而长眠的......”
两人同时陷入沉默。
有些禁忌的真相,哪怕只是提及,都可能招致不可预知的后果。
时间在画笔的沙沙声中悄然流逝。
林恩起初还与萨林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但随着创作深入,他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了画布之上。
萨林静静地立在【血母】雕塑旁。
渐渐地,广场上出现了更多身影三三两两的成年期血族悄然而至。
他们或倚着廊柱,或坐在喷泉边,一双双眼眸都充斥着好奇,都是来当吃瓜群众的。
他们也非常的好奇,约拿七世在锻造之月(7月)1日的午夜时分会整出个什么狠活儿来。
这种大瓜可不是年年都能吃到的。
林恩完全沉浸在创作中,画笔在画布上舞动如飞。
渐渐地,不仅圣母院高耸的哥特式尖顶和庄严的【血母】雕塑跃然纸上,连站在雕塑旁的萨林教士也被精准捕捉。
更令人惊叹的是,那些后来陆续出现的三十多位成年期血族。
或倚柱而立,或凭栏远眺的身影,都被他细致入微地记录在画布上。
每个人物的神态、衣着细节都栩栩如生,仿佛整座广场的时光被定格在了这一瞬间。
两个多小时的时间就这么悄然流逝,当6月30日最后一刻过去。
铛
午夜的钟声正式被敲响。
所有血族顿时打起精神望向天空,空气中弥漫起紧张的气氛。
而林恩的画笔只是微微一顿,随即又继续在画布上游走,仿佛要将这历史性的一刻永远定格。
同一时间,帕黎斯郊外的荒野上,拉法耶特的白手套已被汗水浸透。
三万反抗军也精疲力竭地瘫坐在草地上,当午夜钟声从远处传来时,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侯爵死死攥着剑柄,指节发白。
他望向帕黎斯城区的方向,月光下的脸庞显得格外苍白。
“VV...埃葵斯...”
这两个名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祈祷。
就在这时,帕黎斯城各处突然传来此起彼伏的断裂声
“咔嚓!”
石板路面蛛网般裂开,一座座青铜圆柱凉亭破土而出。
每座凉亭中央都矗立着少女雕塑,瓷白的面容在月光下泛着冷光,紫水晶雕琢的眼眸仿佛凝视着整座城市。
这些雕塑的面容,赫然与埃葵斯一模一样!
就像是被复刻了千百遍的人类形态埃葵斯,她们或抬手作祈祷状,或垂首似在沉思。
青铜基座上镌刻着繁复的齿轮纹路,在夜色中隐隐泛着幽蓝光芒。
而帕黎斯圣母院广场边缘同样也升起了一座青铜圆柱凉亭。
亭中的埃葵斯雕塑以足尖轻点的舞姿凝固,瓷白裙摆仿佛还在旋转。
林恩的画笔悬在半空,所有血族也都愣住了。
而下一刻。
轰
千百尊雕塑迸发出青铜光柱,将整座帕黎斯染成金属色泽。。
而夜空中,青红二色线条突然凭空浮现,如同无形的巨笔在夜幕上作画。
左侧的图腾是一名佝偻着背脊的男子,灰白长发垂落如瀑。
左手提着不断滴落猩红液体的铁桶,右手缠绕的荆棘长鞭竟是一条活蛇,正嘶嘶吐着信子。
正是成长之月(5月)的司辰【饲养员】!
右侧则是轰鸣作响,渐浮现出一座巍峨的蒸汽城堡轮廓。
十二台蒸汽机组成的履带碾碎云层。
中央熔炉喷吐青紫火焰,数百根黄铜管道如巨蟒缠绕。
最骇人的是顶部锻造间里,无人操纵的巨锤正规律敲打着胚胎状的金属块,每一次敲击都让天地震颤。
正是锻造之月(7月)的司辰移动铸造厂!
两座图腾在夜空中对峙,蒸汽城堡的机械线条与佝偻人形的有机线条在交界处激烈碰撞。
青雾中不断有肢体生长又腐烂,而红光里也迸溅出金属的火花凝结成齿轮。
在力量交汇的中心,正上演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
无数内脏般的血肉组织被强行灌注进机械结构,齿轮与血管相互缠绕,活塞与肌肉诡异融合。
最骇人的是那些仍在抽搐的内脏,正在齿轮间被碾磨重组,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咔咔声。
就像是【饲养员】正将代表生命成长的养料,粗暴地塞进冰冷的【移动铸造厂】中铸造成机械零件!
嘶
萨林等血族不约而同地倒吸一口凉气,林恩更是一脸卧槽的表情。
“他居然把仪式同时指向将代表机械的【移动铸造厂】,与代表着血肉成长的【饲养员】!”
而这时,距离帕黎斯圣母院只有一河相隔最多两公里的赛格纳宫,突然迸发出一道刺目的光柱,直冲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