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一个瘦骨嶙峋的老汉突然跪地磕头:“求道长开恩啊!寺里的老爷们给我们活路,您要是毁了这里,我们全家老小都得饿死啊!”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哀求之声,黑压压的人群如潮水般跪伏在地。
韩云袖中的拳头微微发抖。
那白眉老僧见状,嘴角浮现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继续道:“施主若肯放下屠刀,皈依我佛,本寺必将既往不咎。”
“既往不咎?”
“哈哈哈,我可是杀了你们寺庙主持红叶禅师。”韩云戏谑道。
白眉老僧闭眼,悲悯道:“红叶禅师以身渡魔,此举有大功德,若是换来施主幡然悔悟,想必他在天之灵也是欣喜的,天下苍生皆苦,苦海无涯,我佛门横舟而渡,何不共修佛法?”
这僧人说这软话,纯粹是见韩云武力超凡,奈何不得对方。
“共修佛法?”
韩云突然仰天大笑,笑声中带着说不尽的讥讽,“好一个共修佛法!你们吸食民脂民膏的时候,可曾想过佛法?”
话音未落,他身形骤然化作一道残影。挡在前方的棍僧还未来得及反应,便如稻草般被无形气劲掀飞。
“拦住他!”
白眉老僧脸色大变,急忙后退。
数十名武僧结阵迎上,却见韩云双掌一推,太极云手牵引无穷劲力,磅礴内力如怒涛拍岸。武僧们组成的阵型瞬间土崩瓦解,吐血倒飞。
白眉老僧见势不妙,转身就要逃入大殿。忽然脖颈一凉,韩云的手指已如铁钳般扣住他的咽喉。
“首座!”众僧惊呼。
就在这时,寺中突然响起急促的钟声。十八名赤膊上身的铜人从藏经阁冲出,每踏一步都在青石板上留下寸深脚印。
“结罗汉大阵!”有僧人嘶声喊道。
韩云将白眉老僧拍死扔下,长笑道:“来得正好!”
他凌空踏步,身形如游龙惊鸿,竟主动闯入阵中。
十八铜人拳脚如雨,却连他衣角都沾不到。反倒是韩云每出一指,必有一名铜人闷哼倒地,身上铜漆寸寸龟裂。
不到半柱香时间,号称刀枪不入的十八铜人尽数瘫软在地。
韩云一步一步走上前,那些僧人一步一步后退,直至来到那大雄宝殿,看着那金碧辉煌,耀眼夺目的佛像,韩云笑了。
寺中横尸遍野。
那些跪拜的百姓在这动乱之际,贪心作祟,终是变成了另一副模样,冲进各殿搜寻财物,寺内火起,经卷化为飞灰,他们在这大火间争抢掠夺。
韩云独立于焚天烈火前,望着滚滚浓烟融入暮色,也看着这芸芸众生如恶鬼相,生杀贪夺。
往日的晨钟暮鼓不再,化作残梁断木,庄严宝像在熊熊大火中变得焦黑。
他忽然转头看向山道,一个八九岁的沙弥正抱着本《金刚经》,呆呆望着他。
可能在数月前,他也只是一名农家子,为了一口生人的饭食,入了佛门。
韩云走上前蹲下身,“你可知什么是佛?”
小沙弥眨了眨眼睛,摇摇头。
韩云突然指向他心口:“能让人这里不苦的,就是佛。”
“可世间又哪来那么多真佛啊?”
当夜,莆田城外的海面上,有人看见白衣道士踏浪而去。身后南少林的火光映红半壁天空,恍若涅红莲。
自莆田南少林寺被灭后,韩云成了江湖中十恶不赦的魔头,韩云早已预料的到。
其实大明江湖和一人之下世界是一样的,说到底都是由人组成的,都有共通之处。
行的正的未必人人称颂,行的邪的未必人人喊打。
江湖传言沸沸扬扬,有人说韩云是魔教余孽,专杀佛门高僧;有人说他是道门叛徒,无法无天;更有人信誓旦旦,说他是个疯子,见人就杀。
可韩云不在乎。
他一路北上,沿途所见,尽是富商广占良田,豪强欺压百姓,僧众不事生产,却都锦衣玉食。
而那些面黄肌瘦的百姓,跪在他们前,祈求的不过是一口饱饭。
“真是讽刺。”
韩云站在山巅,望着远方一处香火鼎盛的寺庙,那些豪强富商还有官员,和高僧大德互相吹捧,冷笑一声,“佛说众生平等,可这世间,何曾平等过?”
第58章 明世间道
那一夜,又一座寺庙被灭。
并有豪强、富商等接连被屠,而他们和倭寇勾连的证据,更是被韩云散布得满大街都是。
韩云的名声越来越臭。
可奇怪的是,那些被他“祸害”过的地方,百姓的日子反而好过了一些。寺庙被毁,土地归还,佃户们不再受盘剥,竟渐渐有了生机。
有人开始暗中称他为“韩真人”,也有人为其竖立长生牌位,供奉其为“罚恶佑民显圣真君”。
可韩云听到这个称呼时,只是摇摇头叹道:“真君?我可当不起。”
他继续前行,像一柄锋利的剑,想要划破这虚伪的世道。
江湖和朝廷的追杀令一道接一道,可那些前来“除魔卫道”的侠客们,往往连他的影子都摸不到。
偶尔有几个侥幸追上他的,也不过是添了几具尸体。
直到有一天,他在一座破败的道观里,遇见了一个老道士。
老道士须发皆白,正蹲在墙角煮一锅稀粥,见他进来,头也不抬:“来了?”
韩云挑眉:“你认识我?”
“大名鼎鼎的韩老魔嘛,谁不认识?”老道士笑了笑,盛了一碗粥递给他,“喝点?”
韩云接过,一饮而尽,实则用先天一包裹着,入口之后直接移入内景空间之中。
“你不怕我?”他问。
“怕你做什么?”
老道士慢悠悠地搅着锅里的粥:“你杀的,不都是该杀之人吗?”
韩云沉默。
老道士继续道:“这世道,正不正,邪不邪,你敢于去做,已是难得。”
“可我看不清。”韩云忽然说道,“我越杀,越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
“不明白为什么那些百姓,明明受尽欺压,却还要护着欺压他们的人。”
老道士笑了:“因为他们怕。”
“怕什么?”
“怕连最后一口施舍的粥都没了。”老道士叹了口气,“人饿极了,哪还分得清善恶?”
韩云握紧了拳头。
“所以,你还要继续杀下去吗?”老道士问。
韩云抬头,看向远方:“我不知道。”
老道士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就跟着你的心走吧,致良知,此心光明,亦复何言!”
韩云只觉得这话听着耳熟,问道:“道长,你姓甚名谁?”
“我啊,姓王,名字嘛早就忘了,我在这世上也早就是一个死人了!”老道长的眼睛里满是沧桑,却格外明亮。
韩云离开道观时,天已微亮。
他站在山顶,望着初升的朝阳,忽然笑了。
也照破心中迷惘。
老道长看着韩云远去的身影,朗声送别道:“唯知行合一矣!”
老道长的声音在山间回荡,韩云的背影却已消失在晨雾之中。
江南的雨,来得急,也去得快。韩云踏过泥泞的官道,靴底沾满血与土。他的刀未曾归鞘,因为下一场杀戮,或许就在转角。
江湖上开始流传新的传闻,韩云不是人,是厉鬼。
否则,为何朝廷调集三千铁甲围剿,却连他的衣角都未曾斩下半片?
为何那些号称“武林泰斗”的名门宿老,在他刀下走不过三招?
可韩云自己清楚,他不过是比旁人更狠,也更清醒。
这一日,他途经一座小镇,镇口的茶棚里,几个衙役正拍桌狂笑,脚边跪着个瘦骨嶙峋的孩童,怀里死死搂着半块发霉的饼。
“小杂种!敢偷爷的干粮?”为首的疤脸衙役抡起水火棍,“今日便叫你晓得王法二字怎么写!”
棍风呼啸的刹那,一道黑影掠过茶棚。
衙役的狂笑凝固在脸上,他的手腕齐根而断,血喷出三尺远。
孩童怔怔抬头,看见一柄滴血的刀,和刀后那双比寒星更冷的眼睛。
韩云踩住滚落的水火棍,木屑在他脚下碾作尘埃,这样的事情实在太多太多,他即便是想管也管不过来。
但能救一个是一个,问心无愧便好。
只不过他也愈发清楚一件事,这天下的恶人是杀不尽的,除非建立一个更好的秩序。
但自己要这样做吗?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自己也不过是掀起一小片水花罢了,于诸天万界而言更是微如尘埃。
韩云其实是一个挺自私的人,在他的能力范围之内,他愿意做出一些事情,在能力范围之外,抱歉,他不想管也管不了。
而现在的这些所有的杀戮,其实也不过是为了自己……炼心罢了!
红尘万丈。
入红尘中,明世间道。
当夜,县衙燃起大火。
有人看见火光中浮现金色篆文,竟是县令私通倭寇的账册,一页页悬空燃烧,照亮半个夜空。
百姓们沉默地站在长街上,火焰在他们瞳孔里跳动,他们惊恐的看向韩云,就宛如叶公好龙一般。
一边期待韩云杀戮那些豪强富商之后,他们可以分得财产钱粮,一边又恐惧韩云会不会对他们也举起屠刀。
终于,一个佝偻老者颤巍巍跪下,对着火场重重磕头:“真君,开恩啊!”
韩云站在县衙飞檐上,听着此起彼伏的“真君”呼声,忽然想起老道长的话。
“人饿极了,哪还分得清善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