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帐内,嘈杂的议论消失不见,仅余粗重喘息。
成了!
帘帐挑开。
一个接一个足有数米长的大算盘搬到里头,一条算盘站三位珠算师,算珠的撞击声响成一片,声音颇像麻将馆。
“该让蛙公来的。”梁渠挠挠鬓角。
奈何蛙公这种战略级蛙物出手,肯定自己要吃一笔。
且钦天监说不定有差不多的本事。
“三份上等造化大药,五份中等,十三份下等……三十份上等大药,一百份中等大药,一百五十份下等……两万份上等药……三万万两白银,三万万两白银里,可用牛羊抵债……壮年公牛……”
数额大的心惊肉跳。
三万万,三个亿!
疆域大,数字也大!
前面的药材更是无价之宝!
好在,里头有一大份是为两兽赎金,贺宁远直言,赎金中,朝廷拿五成半,负责给二兽跌境的江宗师半成,余下四成会是梁渠自己的!
那么多大药,挑出几份水属绝对不难!
入夜。
使者阴沉着欠债脸走出大帐,手中拿一叠厚厚账本,下意识斜睨一眼帐前梁渠。
梁渠一眼瞪了回去。
煞气冲来,使者心头大跳,牙关打颤,硬撑着没有跪下,哆嗦离开。
梁渠伸个懒腰。
“终于能回去了!”
第1052章 克之,复克之
“哈哈哈,真威风啊,真威风啊!”
朔方台积雪厚三尺,天寒地冻,干冷的风直似砍刀,刀刀剁骨劈肉。平阳府薄雪淋淋,落甲板上冻作一颗颗雪盐粒子,寒潮混着湿气往裤管里钻,似尖刀匕首,片片削肉剥皮。
这样的天气,依然挡不住人为爱好所能付出的热情。
哗~
银白的鱼线飘晃,抽拉空气,徐岳龙坐在栏杆上稳稳当当,感慨一句,甩甩杆子,哈着雾气把册页顺窗口丢给众人。
“嘿,什么威风,让我看看!”
项方素眼疾手快,抢先夺下本子,惊讶。
“红册?”
冉仲轼、冉璎、柯文彬等人纷纷探出脑袋,围成扇形,眼珠审视册页。
嗯。
红封,帝都来的军事本。
项方素紧忙翻开,从上至下,念诵出声。
“今上御极以来,北庭倾国作寇,自河源至河西,岁无宁日。
岁杪,某官贺宁远为元帅以伐之,梁渠十日连克三兽,大捷而还。”
“嘶!”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神情一阵恍惚。
倘若十二月的大战记载入史册,大抵便是这么一句简单话,兴许会更短。千万将士,无数鲜血,仅余两人青史留有姓名,若不去个人列传中单寻,定不知梁渠何人何貌,不明八兽何凶何暴,致使后人不以为意。
可对于平阳府内,跟梁渠做了七八年同僚,每月有空,必有小聚会的众人而言,不亚于刮起一场剧烈风暴!
寻常南方人不知也罢,距离太远,他们本是帝都勋贵子弟,武将后人出身,从小耳濡目染,梦想为何?
克北庭!
杀八兽!
大捷而还!
成就男人的梦!俘获女人的心!
这样的“梦中高手”,梁渠!他们同僚!十天克杀三个!
北庭不另行选拔,填补八兽空缺,他们晚上再做梦都仅能梦五个。
“呼!”
冉仲轼深呼吸。
八九年前,梁渠因其师父杨东雄和徐岳龙的叔侄关系,第一次参加他们的小聚会,青涩之景犹在眼前,屁股只沾半个座位,吃肉要人喊。
从渔夫到兴义伯,从舢板到宝船,三房两院……
梁渠始终住在小小的义兴镇上没挪窝。
此时此刻,所有场景在原地刹那间重叠。
怎能不令人恍惚?
“继续继续!翻页!快翻页!看看怎么杀的?”柯文彬拍肩膀催促。
大纲总览之下,又有小字解说,添加战争细节。
项方素指甲压边,快速跳到兴义伯部分。
“去岁仲冬,兴义伯梁渠奉敕赴蓝湖大雪山,协理江淮蛙族大酋蛙公,并淮东河泊所长史归觐事,兼徙玉蟾部三千帐东迁入江淮。”
“原来阿水是干这个去了?”
柯文彬恍然,他知晓梁渠西行去忙,且把瀚台府闹的沸沸扬扬,却不太清楚干什么事。
项方素继续念。
“翌岁孟夏晦日,白氏子星文恃宠生奸,窥伺兴义伯诰封郡君龙氏,乃挟莲花宗密教上师逼夺,梁怒,立斩之,其祖辰风白公讼冤,旋复受戮,白辰鸿朗追止不及,复遭并斩……
旬日之间,三白骈戮!”
“……”
“感觉怪怪的。”
众人早知道其中情节,再看一遍依旧觉得些许难绷。
记是这么记,明面上不会有假,然而里头肯定另有隐秘,一些其余导致因素。
后头一句“法无可宥,贬之。”,致使梁渠成为衡水使,完全是走走形式的处理。
梁渠彼时仍是淮水郎将,杀白星文没什么问题,可完全没有资格斩杀白辰风这位前府主,处理的结果完全不痛不痒,纯安抚地方性质。
再往下。
“是岁,北境雄鹰巴尔斯泰弃朔方台,循雪山蓝湖潜行,谋行刺。兴义伯察其奸,克杀之,遂举狼烟传烽,三昼达京阙,得赐玺书,转镇河源,持节会大将军贺宁远,合兵北讨。及战,兴义伯遭酋八兽之,克之,逢敌八兽之狐,复克之,北庭所谓八兽之三,一死两伤,旬日而已!”
拇指捏住纸页。
心脏砰砰直跳。
白纸黑字,扑面而来的并非墨香,是澎湃汹涌的血腥,众人仿佛听到冲锋的号角,将士的呐喊,万千旌旗风中猎猎!
描写很是简洁,然而,凝视着一个接一个的“克之”,实在忍不住心潮澎湃。
“还有没有?还有没有?你倒是看快点啊。”柯文彬再催促。
“行了行了,别催。”
项方素往后翻看两行又翻回去,指甲刮一刮,确认自己没有多翻,摊摊手,“没了,后面是朝廷的一些收获、好处。”
“真威风啊。”
柯文彬重复一遍徐岳龙的定场词。
仅仅隔开册页一窥,便豪情万丈,亲历者当如何?
白寅宾拿过册页惊叹:“怪怪,三万万两白银,牛羊抵一半,咱们不是牛羊肉自由?”
项方素摇摇头:“看着多,分出来也没多少,现在天寒地冻,不知路上要死多少,说不定就北方几省能沾到便宜。”
柯文彬靠在罗汉床上:“十二月中打完,月末谈完,阿水什么时候回来?现在一月末,再十天就要过年,八兽之三啊,阿水现在是二等伯,这功劳,应该能封侯了吧,咱们得宰他一顿!”
“今年多半回不来了。”徐岳龙提着木桶进屋,木桶里头只有清水,半点鱼腥味也无。
“老大,什么意思?”
“别的好说,筹备起来不会太慢,只是北庭用牛羊抵债,牛羊从各地来,再一路南下,跑不快,天气又冷,不小心容易路上冻死,还要小心北庭反悔,到大顺境内,怎么得用个两个月,我估计,差不多年节大朝会,或者元宵节的时候,陛下会一并封赏,起码来个大赦天下。”
众人颔首。
流程上倒是合理。
打下一座大城,且以此为筹码,逼迫北庭赔偿,这么大个事,恰好撞在年关上,任谁都要同年节一起办,喜上加喜。
“对了,龙平河的消息,你们都看到没有?”徐岳龙提醒,“这件事不要拖,吃完这顿全出去干活,年节之前打扫干净。”
“知道,鬼母教嘛,早晓得他们不会安分,一早防着,肯定不会放跑一个!”白寅宾伸个懒腰,懒懒散散。
“说来奇怪,这龙平河给出的位置,比咱们找出来的还多两个,阿水这一年全在外头混,都没怎么来平阳,他哪来的消息啊?”柯文彬挠挠头,困惑非常。
大顺南北交战。
如同地震一样,蛇虫鼠蚁全会趁机跑出来咬人。
淮东河泊所自然不会放松警惕。
数年交手经验,他们早积累下不少分辨手段。
即便没有梁渠,河泊所一样发现了部分鬼母教活动的蛛丝马迹,暗中把握住不少山鬼培育点,结果两相对比,居然不如梁渠掌握的全面!
什么道理?
梁渠在河泊所,众人能接受,你丫在河源府流金海啊!
“我觉得也不一定是阿水找出来的,龙氏不是一直在平阳么?”项方素搓搓下巴,“说不定阿水自己都不知道这件事,龙氏发现后,想把功劳给阿水,便说是阿水发现的。”
“我测,这家伙真该死啊!”白寅宾愤而砸桌,桌上的羊肉一震,“敢情还不如是阿水发现的呢!”
同僚们愤愤不平。
淮东河泊所府衙门口,梁渠跨出门槛,回头一望,忍不住直挠头。
“奇怪,这还没到年假呢,人呢?又出去聚会了?玩忽职守……”
自协议生效之后,约定好双方互不侵犯,北庭尽快把赔款交付,作为主要战力之一,梁渠于西军内滞留了半个月,以防止北庭偷袭,其后马不停蹄地前往帝都。
接下来的事情和徐岳龙猜的一致。
圣皇决定把众将士的封赏,安排在今年年节后的大朝会上,届时各国使臣前来,将利益价值最大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