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地,只剩下一个身影踉跄退后、哇地喷出一大口金血的三藏僧人本体。
他面色惨白如金纸,气息衰败到了极致,仿佛风中残烛,连维持悬浮都极其艰难。
那洗得发白的袈裟被自己的金血浸透大半,粘稠冰冷。
眼中的悲悯超然早已荡然无存,只剩下深入骨髓的惊惧、难以置信的茫然,以及一股难以言喻的耻辱感。
他挣扎着望向万乘剑峰之巅那片重新被混沌云海遮蔽的天空,眼底深处是不甘与怨毒,但最终化为深深的忌惮与无力。
属实没有想过纯阳真君竟然会为了一魔道真人出手,而且不出手则已,一出手竟然连阿弥陀佛驻世身都拦不住。
他可以肯定,这道剑意并没有丝毫逾越,只是用筑基圆满,大真人的层级来应对,可饶是如此,依旧让他难挡一剑。
他强撑着最后一点佛力,甚至连狠话都不敢撂下,更不敢再尝试呼唤世尊如来,因为知道自己事情算是办砸了,也得亏世尊如来从未有真身降世,否则定然会将他扇得飞灰湮灭。
第488章 暗流之中
三藏不再迟疑,化作一道暗淡的金色流光,拖着长长的血雾残影,狼狈万分地向西方逃离。
此刻,直挺挺坠落的徐云帆,距离万乘剑宗那坚硬冰冷的青石广场已不足十丈。
广场上,无数抬头望天的万乘剑宗低阶弟子,已能清晰看到他紧闭双眼、面无血色、气息微弱的模样。
有人惊愕,有人警惕,有人甚至下意识地握紧了剑柄。
毕竟此人来历不明,气息虽被剑光冲散,但隐约残留的一丝凶煞与魔性仍被敏锐者捕捉。
然而,就在徐云帆即将与冰冷广场做致命接触,引来一片惊呼的刹那。
异变再次发生。
空间,仿佛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在徐云帆身下极其细微地荡漾了一下。
没有光华闪烁,没有能量波动,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风声变化。
他整个人就那么突兀地消失了。
如同被一只无形无相的巨手,无声无息地从既定的坠落轨迹中“抹去”。
广场上死寂了一瞬。
紧接着,轰然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呼与嘈杂议论。
“人呢?!”
“刚才还在,怎么突然不见了?”
“是某种高深的遁法?不可能!一点灵气散开的涟漪都没有。”
“难道被祖师爷的剑光……挫骨扬灰了?也不对啊……”
“见鬼了不成?!”
弟子们面面相觑,一脸茫然与惊疑。
负责巡查山门的内门执事更是脸色凝重,神识如同潮水般反复扫过广场与周边虚空,却再也捕捉不到一丝属于徐云帆的气息。
仿佛这个人,从未坠落到此。
画面急转。
东洲,元始宗宗门核心,九大仙山之一。
此山孤绝奇险,悬于穹天,峰顶终年笼罩在一种奇异的重力风暴与罡风乱流之中,寻常修士触之即被碾为齑粉。
山巅之上,却有一座古朴道观安然矗立,道观后有一片紫竹林,林中隐见仙气缭绕的池塘一角。
这便是元始宗九大镇宗真君之一,清源妙道承运玄穹真君的道场清源山、紫竹观、天莲池。
清源真君身着古朴玄色道袍,袍上绣有周天星辰流转、山海脉络沉浮之象,面容看似寻常中年,却眉宇开阔,双目开阖间自有日月沉沦、时空更迭的深邃道韵流淌。
他盘坐于道观正殿云床之上,周身清气氤氲,似与整个清源山乃至更广阔的天地法则融为一体。
就在徐云帆自万乘剑宗山门前突兀消失的瞬间。
清源真君平静无波的脸上,那双蕴含万古星辰的眼眸中,一丝极其细微的波澜倏然荡开。
一直处于某种玄妙交感状态的手指,无意识地轻轻颤抖了一下,仿佛拨动法则丝弦时碰到了意外的阻碍。
“嗯?”
一声几乎微不可闻的轻哼从他鼻间发出。
清源真君眉峰微蹙,体内浩如烟海的法力与神念毫无保留地涌动起来。
顷刻间,他眼中星河倒转,指尖掐诀如幻影,先天五行八卦符文自虚空生灭,其庞大至极的元神更是超拔于九天之上,与冥冥中无尽时空深处的命运长河建立起玄奥莫测的联系,无数关于“徐云帆”的因果丝线、命格轨迹碎片如洪流般汇聚推演。
然而。
令他觉得极为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无论他如何追溯、推演,无论他动用了多少种窥探天机、明察因果的无上大法,关于“徐云帆”这个存在的轨迹,在刚刚那一刻。
也就是徐云帆坠向万乘剑宗广场的前一瞬猛地断开了。
不是被斩断,不是被遮蔽,而是彻底地消失。
仿佛有一柄无形的、连命运都能斩灭的剑,或者是一道包容一切、消融万物的造化漩涡,将其存在从时间的过去与未来的纠缠中、从空间的位置标记里、乃至从维系生灵存在的因果命痕之上,硬生生地抹去。
推演的结果,是一片混沌的虚无。
没有方向,没有吉凶,没有生息。
只有绝对的“无”。
“怎会如此?”
清源真君低语,声音罕见地带着一丝凝重与不解。
这种超出掌控的感觉,在他登临真君之位、执掌元始宗一脉气运数千年以来,极其罕见。
按理说,徐云帆身负他暗中布下的“种子”,其命理气机早已被他以特殊秘法标记,即便对方落入万乘剑宗,甚至被纯阳真君亲自禁锢,他也应能模糊感应其存在与状态,顶多是遮蔽具体位置。
但此刻,是彻底的“查无此人”。
其天机轨迹断裂得干干净净,突兀得令人心惊!
“纯阳那道剑光……究竟蕴含了何种伟力?竟能连吾标记之物亦一并斩断?”
清源真君心中念头电转,对那位老对手的忌惮更深一层。
随即,一丝更深沉的忧虑浮起:“若徐云帆当真落入纯阳手中,以那老牛鼻子的性子,加上此次徐云帆展露了‘玄都八景炼天造化云笈’,势必引起他极大的兴趣……一旦被他深挖下去,其根脚难保不被察觉……”
他若一直在纯阳眼皮底下,吾那‘浑元道种’的谋划,岂不是……
就在这时,一个极其隐晦、藏匿于道观角落虚空褶皱深处、借助清源山磅礴地脉元气掩盖的念头,也于此时发出了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可惜了,玄都八景,演化造化……这炉鼎的根基与潜力远超预期,本是最上乘的‘温床’,假以时日,足以承载吾那‘浑元道种’,为迈出那一步铸就无上道基。奈何……偏偏撞到了万乘剑宗,惊动了吕纯阳那老家伙!”
这念头的主人,正是散布《玄都八景炼天造化云笈》这部奇特功法的幕后黑手,此局真正的布局者之一。
他或她的气息飘渺不定,仿佛寄生于法则缝隙间,极擅隐匿。
“千年前,纯阳那一道剑意,洞穿九幽,斩落天外魔星,煌煌威势至今思之犹觉神摇。
其剑道已臻极境,化繁为简,返璞归真于纯阳真罡之中,此等剑道极致者,道心通明万法,洞察力至微至玄。
徐云帆一旦落入他手,再想图谋,难如登天。此子身上吾留下的‘引子’,在那纯阳剑罡的笼罩下,恐怕也已如露水蒸腾,再难起效……”
第489章 纯阳祖师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只能暂且蛰伏,另寻他法了……万乘剑宗,道主之地……着实棘手无比。”
这念头带着深深的不甘与惋惜,最终如烟云般消散,重新归于极致的隐匿,等待着下一次机会的降临。
万乘剑宗,山巅之上。
云海在此处已非漂浮之物,而是被无形的沛然剑意压缩、驯服,化作奔腾不息的“剑云天河”,环绕着一座独立于主峰顶端、却又仿佛镶嵌于苍穹虚空的巨大门户。
门户似真似幻,非金非石,整体如同一柄斜插的、放大了亿万倍的纯阳法剑的剑尖,闪烁着温润却又锋锐无匹的九彩琉璃光泽。
门户上方,似有道痕自然衍化,凝聚八个古朴大篆,笔走龙蛇,蕴含无上道韵。
“纯阳无极万象皆寂洞虚天境”
这便是纯阳真君吕纯阳的道场,纯阳洞天。
金丹登位,自然身有洞天,可演玄妙之门。
洞天之内,景象豁然一变。
无垠的虚空并非黑暗,而是笼罩在一片恒定、温煦、仿佛能涤荡神魂深处一切负面尘埃的淡金色光芒之中。
这光便是纯阳真罡的显化。
没有山川河流,没有亭台楼阁,唯有无数的星辰在虚空中沉浮流转。
这些星辰并非真实星辰,每一颗都蕴含着一种纯粹到极致的剑意雏形。
赤阳、寒月、疾风、裂空、厚土、无回、寂灭、造化……亿万的剑意星辰,按照玄奥莫测的轨迹运转,构成了一个庞大无匹、包罗万象的“道生剑域”。
在这片剑域核心,虚空如同湖面般平坦。
一张由最精纯的先天庚金之气与玄阳之精凝聚而成的蒲团,悬浮于此。蒲团之上,端坐着一人。
他身着最普通的青灰色麻布道袍,洗得发白,却异常洁净平整。
没有任何配饰点缀,唯有腰间悬挂着一个温润古拙、暗合先天九窍韵律的深紫色酒葫芦。
面容俊朗非凡,剑眉斜飞入鬓,鼻梁挺拔如孤峰,唇线分明却带着一丝玩世不恭的笑意。
五官完美组合在一起,不见一丝岁月的痕迹,唯有那双眼睛,如同蕴含了两片亘古深邃的宇宙,既有阅尽沧海桑田的平静,更有洞穿诸天万界的犀利与神光内蕴。
那目光澄澈无比,却又深不可测,仿佛映照着世间一切法理的本质。
他坐在那里,没有任何惊天动地的气势外放,整个人仿佛与此方纯粹的剑道洞天完美融为一体。
然而,只要你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哪怕只是一寸道袍的纹路,心神便会不由自主地被一种难以言喻的“存在感”所攫取。
仿佛看到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柄收敛了所有锋芒、返璞归真、等待再次出鞘的剑!
道之剑!
剑道的极致!
那股含而不发的纯阳剑意,无形无质,却真实存在于此方洞天的每一寸空间。
它不霸道,不强硬,却温润而坚不可摧,浩然正直如同中天之日,至刚至阳却又至柔至顺。
它便是这片洞天的法则根基,万物运转的核心。
在这剑意笼罩下,一切魑魅魍魉无所遁形,一切浑浊气机皆被净化提纯,唯有最澄澈的道心方能与之共鸣。
这是历经万劫千难、熔炼万法于己身、铸就的本源剑道之真意。
此刻,这位端坐于纯阳洞天核心、宛若万剑之宗的存在,吕纯阳,正略带着一丝好奇与探究的目光,打量着前方。
就在他身前三尺之外的虚空之中,空间如同水波般轻轻荡漾了一下。
那自万乘剑宗山门前消失无踪的徐云帆,此刻便如同从另一幅画卷中被“抖落”出来,静静地悬浮在那里,依旧保持着坠落时昏迷的姿态,脸色苍白,气息微弱,体内真武伏魔法力似被那一道惊天剑意的余波冲击得近乎溃散,连《玄都八景炼天造化云笈》的气机都变得黯淡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