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落在那高台的边缘,打了个滚,在掉落下去之前紧紧捉住了一块突起的石头。
大地震动,她用力一撑,跃上高台,目光看去,只见荀言正在把阿莞的血往一个石柱上抹去,她当即向那边跑去。
离得近了,可看到那石柱上雕着的是一只龟。
那石龟背上有一双翅膀,显得颇为怪异。
当鲜血抹了上去,石龟便伸出了四肢,高仰起头,头上带着角,长着一张虎口。
它扭过头,看向了石台中央的血池,目光猛然变得凶狠了起来。
高台的晃动愈发厉害,裴念跌了一跤,迅速爬起。
在荀言拉着阿莞走向最后一根石柱之时,裴念冲过去,一脚将他踹倒。
俯身看去,见阿莞脸色苍白,双目紧闭,伸手一探,还有微弱的呼吸。
她遂暂不管阿莞,两步过去,把刚要爬起的荀言重新踩倒。
“老匹夫,速让那炉子停下。”
“裴缉事。”荀言趴在那,艰难地喘了几口气,道:“停不下了。”
“不停,你就死。”
裴念狠劲上来,二话不说,提着荀言的脑袋往地上用力一敲。
“哎哟!”
荀言吃痛,嚷道:“裴缉事杀了小老儿也没用啊,炼台催动,闻到血腥就停不下来,事已至此,你越杀,血气越重……顾公子越快被炼化啊。”
他是懂裴念心思的,因此最后又补了一句。
裴念遂问道:“如何救他?”
“救不了了……”
荀言话音未了,眼看裴念又要动手,连忙道:“唯有一线生机,缉事若想要顾公子活,让他穿过缺口,回到居塞城吧。”
“缺口在何处?”
“在炉子里。”
“老匹夫,你还敢骗我!”
裴念一怒,捉起一块锋利的碎石便往荀言脖子上捅下去。
“真的!”荀言忙道,“炼台开启,非人力所能扭转,唯有居塞城那边,曾有人活下来。”
裴念却是佯怒,诈荀言吐出实话。
她虽然心急如焚,却不会被荀言三言两语一糊弄就急吼吼地去行动,而是要盘问清楚。
“谁曾活下来?”
“秋……秋拂楠。”
荀言吐出一个名字,哭丧着脸又道:“此间聚灵玉积蓄了数百年的灵气不假,可十多年前曾开启过一次,结果因秋拂楠而中断了。”
“秋拂楠?越国不死军首领?她不是已死在越国亡国之时?”
“她没死。”
荀言不愿说,可此时他吐露越多实情越能保命。
“那等异能强大之人,陛下怎舍得杀了,自是押来此处炼化。”
第350章 炉
石柱上的凶兽还在嘶吼,渴望着鲜血的气味。
碎石如雨般落下。
“说!当年怎么回事?”
“我只知道,越国所有的异人俘虏都被押到居塞城中,陛下亲自登临此处,立于血池中央,开启炼炉。”
说到这里,荀言平静了许多。
他想起了十余年前那恢宏的景象,乌泱泱的异人被赶进炼炉,数不清的童子忙碌着,捧出各种各样的奇珍异宝,从炉中溢出的血气进入陛下体内。
相比而言,今日这只能算是小打小闹。
“可惜啊,炼炉运转没多久,便被打断了,秋拂楠破炉而出,在居塞城大杀一通……之后,炼化便停下了。”
裴念问道:“如何停下的?”
“我不知道。”
“那,秋拂楠是如何杀出去的?”
荀言叹道:“这我也不知道。”
“这不知那不知,我杀了你。”
“缉事息怒,当时小老儿给那些异人们配了药就被带出去了,因此是真不知晓。但,秋拂楠能逃出炉子,恐怕与我的一个疏忽有关。”
“什么疏忽?”
“当时押送异人,担心他们在路上反抗,一路都是用了药的,秋拂楠实力强悍,多加了些药量。但我在配药时,拿错了一味药材。”
“什么?”
“正是薛举举给顾经年下的毒,引蝶香,毒素入体会随血液运转全身,一月之内毒发身亡,而过程中,中毒者身上留有异香,可被追踪。我也是后来才知道此毒还有一个作用,能让中毒者神识不易飘散。”
荀言说罢,叹道:“正是因此疏忽,我整日惶惶不可终日,担心被陛下知晓,这才早早致仕啊。”
裴念还想询问更多,但荀言致仕之后的事便通通不知晓了。
“裴缉事,你快用你的血抹在第四根柱子上。”荀言道,“如此,石台才不会坍塌啊!”
“你还想利用我?”
“石台便如中州啊!而这便是四柱石,四柱石同起同落,则中州太平,一旦失衡,天下倾颓,生灵涂炭。”
裴念不吃这套,道:“中州是中州,石台是石台,你混为一谈,以为能诓得了我吗?”
“今日第四根石柱若不拔起,则地脉又添裂痕,这个界,与中州之间将又添一个缺口啊。”
裴念没工夫与他继续聊,她回头看去,目光寻找着顾经年,只见那个巨大的炉子微微颤抖,一个个异兽被吸入其中,而顾经年果然还在极力求生。
顾经年该是放弃了使用异能,背上的火翼已完全熄了,他学着裴念方才的做法,踩踏着一个个异兽,在空中跳跃翻腾。
虽是如此,但他的做法还是有种“人难胜天”的样子,拖延了一点时间之后,他还是被吸到了炉子的边缘。
裴念不敢再停留,转身就要走,余光扫到阿莞,她迅速作了思忖。
若留下阿莞,荀言必定还会伤害阿莞,将她的血抹在最后一根石柱上。
到时阿莞死了不提,要阻止炼炉一定更难,那就更救不出顾经年了。
如此一想,裴念在电光石火的一瞬间做了判断,她俯身,一把拎起荀言。
“缉事,你快去抹血……”
荀言还在说。
这个老东西每一次说的话看起来都是实话,但每一次都是藏头露尾,不安好心。
既如此,裴念也不客气,抬手一丢,将荀言往石台下方丢去。
这高度未必能摔得死他,却可让他不能再背地里鼓捣些有的没的。
一丢之后,裴念也不再看荀言一眼,径直向顾经年的方向跑去。
过程中,她余光看到了站在石台中前的魏婵。
魏婵正在褪掉另一只脚的鞋袜,一脚踩在剩下的那根石刺上。
须臾的疼痛之后,魏婵稳住身形、站定,终于不再害怕,看着冲过来的裴念,她傲然道:“裴念,你休想伤得了我!”
裴念皱了皱眉,无暇搭理魏婵,径直奔到了悬崖边,几乎没有停留,她纵身跃出。
魏婵也已经看到了顾经年。
脑海里马上就浮现起他挡在她面前时的情形,那怦然心动的感受还在。
接着,看到裴念跃下高台,魏婵的嘴角反而扬起了一丝笑意。
“裴念,你追过去又如何?一介凡人,今日之后,他是我的了,我会拥有他的能力。”
……
落石砸下,光刃扬起,风从耳边掠过,裴念异常冷静,从容不迫地踩在一只三头虺的蛇头上。
三头虺嘶吼,甩动着脑袋。
裴念险些被它甩下去,却是捉住它的刃角,死活不肯放手。
三头虺顾不得裴念,它已被迅速地吸向了那个巨大的炉子,炉子越来越近,泛着金色的光晕。
炉身有许多如窗户一般的圆洞,一个个异兽正是从圆洞被吸入炉内。
眼前泛起红光,裴念已置身炉中。
她看到一条条光束如藤蔓般飞舞着,把每个落进炉子里的异人异兽缠绕起来。
于是痛苦的嘶吼声此起彼伏。
远远望去,像是一棵红色的光树结了许许多多的果实。
裴念在这些果实中寻找着顾经年,终于看到了他。
顾经年已经昏迷过去了,被一束红光束缚着漂浮在这个巨大的空间,脸上带着痛苦之色。
裴念向他跃过去,在空中一把抱住他,两人便缓缓沉下到炉底。
“醒醒。”
裴念试着解开顾经年身上缠绕着的光线,却发现它们刺入顾经年的血脉,而她根本无法触到它们。
她只好不停推着顾经年,又是拍脸,又是呼唤。
见他始终不醒,她干脆一口咬在他胳膊上。
“你不能昏,快醒醒。”
“好累啊。”顾经年终于喃喃道。
裴念道:“别睡,你听我说,我打听到你娘亲的事了……”
顾经年依旧昏昏沉沉。
裴念遂捧着他的脸,道:“你说过的,没到死的时候。”
“嗯。”
他终于应了一声,眼皮微微颤抖。
裴念道:“这里有通往居塞城的缺口,你知道在哪吗?”
“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