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会儿,他似乎获取到了怪物身上的某些记忆,痛苦之余又多了几分迷茫。
终于,拿下头上的触须,拾起面前的毛笔,在纸上迅速画了几笔,将两张纸递了出来。
不得不说,他的画功比裴念要好得太多,寥寥几笔,形神具备。
第一张纸上画的是个年纪很大的老者,头发花白,身形佝偻,左眼没有画瞳孔,应该不是漏画了,而是这只眼睛就是瞎的。
顾经年一眼就认出了这人,喃喃道:“半瞎子?”
“是熟人?”裴念问道。
“嗯。”
这个问题的意思,人是从瑞国来的。
那就可能涉及到他们的细作身份。
待顾经年看向第二张纸,目光更是一凝。
那纸上画的是雍国一个坊内的地图,勾勒了几条街巷,墨笔圈出了一个宅院。
巧的是,这宅院顾经年去过,正是卫俪与一男子幽会之处。
“人被带到了这里?”
“是。”
“还知道什么?”
“天眼只看到这些。”
之后,不管顾经年如何打探,触须下的老者只是摇头,不再说话。
“请。”
那稽人重新回来,邀三人重新腾云驾雾,下了京和塔。
到了地面,再抬头看去,京和塔上方的怪物已经完全看不到了。
“那‘天眼’是什么?”顾经年向殷婉晴问道。
“不知道。”殷婉晴道:“一直以来,天眼都是由天子直属,十分神秘。”
顾经年道:“既然如此,为何昨日白家别院之事这么快就传开?”
“泳江出了那么大的动静,不少人都看到了,天眼必然要给个解释。”
顾经年却认为原因不仅如此,只怕还有殷景亘故意为他扬名的因素。
显然,殷括驾崩后,如今管着天眼的并非皇帝殷誉和,而是太子殷景亘。
既查到了张小芳的下落,顾经年就打算过去救人,他并没有冒然登门,而是先去找了殷景亘。
听闻此事与越国公主卫俪有关,殷景亘眼神凝重了些,半晌不语,敲打着桌案自思忖着什么。
顾经年并不催促,等了片刻,才听殷景亘道:“好,我先派人随你去搜查。”
可当顾经年带着人闯进那间别院,一番搜索,却是毫无发现。
小阁楼上,卫俪与神秘男子偷欢的桌案还在,若仔细观察,还能看到桌面上那被双股坐出的印子……可见两日来并未有人来过。
“成业侯,确实搜遍了,没有发现。”
东宫派来的人手已打算放弃。
站在阁楼内俯瞰整个院落的裴念却忽然眯了眯眼,下楼,走向了后门。
后门处是一个小院,一边是马厩,一边是马具房。
裴念站在那,盯着那门框看了许久。
“怎么了?”
“这门不对?”
“如何不对?”
“太窄了。”裴念抬手一指,道:“这门没有门槛,可见是用于车马通行,但这宽度太窄了,寻常马车根本通行不了。”
顾经年道:“也许马车都停在外面。”
他想到卫俪与人私会之日,那个神秘男子的马车就停在后门外。
后来,凤娘让鸟儿追着马车,发现马车出了城,最后消失的方向倒与白家别院差不多。
如此想来,那神秘男子莫非是白雨泽?
“不。”裴念道:“有马车曾经进来过,你看地上的车辙印。”
泥地上已没有车辙印,都被扫掉了,但廊下的石板上却还有两条浅浅的印痕。
再回头看庭院的角落,地上有一块方形的草就是长得比别处要茂密许多,想必曾经停放过一辆马车?
顾经年反复观察,道:“这马车,比门要宽?”
“是。”裴念推门进了马具房,找了找,拿起一排坐垫,重回到后门处,道:“你看,一般马车的坐垫都宽于这门。”
“那又如何?”
裴念道:“我曾听说世间有一样异宝,名为曜石,若在四块曜石内置一物,则可改变其物所在方位。”
她之所以知道这些,自是因她曾在开平司,这也不是秘密。
殷婉晴看了眼做事干练的裴念,走向那道门,从中走到巷子外,又重新走了回来,如此数次,用手指敲了敲门框。
“确是石头做的,但似乎没有异常。”
顾经年也走上前,来回了几次,观察着门框。
裴念眉头微微一蹙,四下寻找起来,目光一转,忽看到了一根顶门的大粗棍子,上前一抬,入手沉甸,却是石棍。
“顶门往往用木棍,为何用石棍?”
说着,裴念比划了一下,把那石棍横着,放在了门框下,长度竟是正好。
三人对视一眼,心知很可能如此一来才是拼出四块曜石。
顾经年示意裴念、殷婉晴向后退几步,他则迈步走到了那栓木的石棍上。
一切还是平平常常,没有任何变化。
顾经年自然而然地往前走去。
若不看周围,还当真是从那门里走出来了。
但很快视线暗下来,顾经年环视一看,他已经瞬移到了别处。
眼前的场景有些眼熟。
抬起头,上方是一口枯井,低头看去,下方是一道门,幽长的石阶通往地下深处。
这是殷括建的地宫的入口处。
第168章 御医
殷景亘赶到的时候,顾经年、裴念、殷婉晴已经在地宫里逛了一圈了。
“你们怎么在这里?”
皇宫禁卫也是由殷景亘负责,他先是听闻有人擅闯宫城,之后又听了闯宫者的身份,才匆匆赶到的。
待听得卫俪那别院能够直通地宫,他更是惊疑。
顾经年观察着他的表情,问道:“殿下,你是否知道什么?”
以殷景亘的城府,若真想瞒着顾经年,那就不会在表情里流露出来了。
他点点头,道:“卫俪的师兄,赵伯衡回来了。”
此事顾经年已听凤娘说过,于是静待下文。
殷景亘道:“卫俪、赵伯衡都是师玄道的弟子,我很怀疑他们会继续鼓捣炼术。但却拿他们无能为力。”
“为何?”
“一则,雍国不曾明令禁止炼术;二则,他们明面上在为异人治病、炼药。”
这又是一个颇为新奇的话题。
殷景亘略作沉吟,开口道:“雍国的异人很多,而异人也是会生病的,比如你,可能某天不再自愈,或者一边火翅无法挥动。难免需要大夫为你救治,而一般大夫只能救治常人,对各式各样的异人则束手无策,这也是在中州,异人难以撼动常人的地位的原因之一。因为能治他们的大夫太少了,而赵伯衡就是其中一个,且是最负盛名的一个。”
顾经年道:“所以,他可以借着救治异人为名,炼化异人?”
“我确实这般怀疑。”殷景亘道,“但很难证实,朝中文武有太多他的拥趸了,一旦动他,只怕是以卵击石。”
顾经年听他用了这般严重的一个词,问道:“为何?”
“你昨日与白雨泽交手,觉得他实力如何?”
“强。”
顾经年直截了当地承认了。
不说别的,白雨泽至少能以水克制他的火。
殷景亘道:“白雨泽的丹药,就是赵伯衡给他的秘方。而雍国的异人世家,实力最强的一批,都曾受过赵伯衡的恩惠,仰赖于他治病或为他们增加实力。如此,我岂敢动赵伯衡?”
顾经年看向地宫入口,问道:“赵伯衡这两日来过此处吗?”
殷景亘点了点头,道:“他昨日至地宫,搬走了其中遗留下的所有东西,称为父皇炼药。”
“搬到了何处?”
“御医院。”
顾经年与殷景亘对视了一眼,彼此都明白了对方的心意。
以赵伯衡在雍国的声望地位,东宫不宜与之正面冲突。此次,顾经年却可以私事的名义去御医院闹一场,也算是为东宫打个前哨。
御医院。
自从殷括、殷誉成父子一死,御医梁幸不见踪迹,加上许多御医或死或逃,此地萧条了几天。
但人总归是要看病的,随着赵伯衡回来,临危受命,担起御医院,衙署又重焕生机。
这日,许多杂役正搬着药材,忽然有人一转头便惊呼了一声。
“那是……成……成业侯?”
走来的那人很好辨认,背上长着两只火翅,不是近来京中风头无两的顾经年又是谁?
“赵伯衡在吗?”顾经年问道。
“在里面。”
顾经年遂往里走去,脚步不快,也没摆出兴师问罪的气势,平静地一间间公廨找过去,遇到每一个御医都仔细辨认一眼。
可当他搜遍了所有屋子,也没看到赵伯衡,更没有张小芳的踪迹。
顾经年于是振翅而起,凌空立于御医院上方俯瞰,再次引起一阵指指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