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面人不等他那些虚与委蛇之词说完,以一刀搠进了他的心口,为防他不死,还连着补了两刀。
“爹!”
袁善和惊呆了,急道:“你怎能说话不算数……”
“噗。”
鬼面人根本没说过他们回答了问题就会放了他们,几刀结果了袁善和。
他收了刀,擦了手,翻找了一下桌案,拿走了袁伯祯的所有令信牌符,打开夹墙,把那一口口箱子里轻便值钱的物件打包成一个包袱,背上,走了几步,消失在衣色之中。
没过太久,就有仆婢尖叫着跑出去报案,引着一队队官差过来,查看书房里惨不忍睹的景象。
一直到次日天明,周围的百姓也听说了袁家夜里遭了盗贼,围在街巷外面指指点点。
“快过年了,大盗横行,还是得小心些。”
“这可是杀官啊。”
围观者中,一个邋遢丑陋的老者拄着拐杖挤了进来,正是昨日还想求见袁伯祯的应时纶。
他竖着耳朵听着人们的议论,叹了口气,转身去找别人给主家分忧……
第92章 查与杀
“当是在昨夜三更时分死的,死因是心口的致命伤。”
苏长福喃喃着,又拿起地上的断手、断脚、断指接到伤口处仔细看了,道:“凶徒出手果断,对人体关节非常了解,是个万分凶残之人。”
把收集到的所有结果全都禀报给了裴念,却见裴念正看着桌案发呆。
“缉事?”
“这里,是不是少了什么?”裴念道:“有笔、有墨,袁伯祯死前应该在写着什么,被凶手拿走了。”
苏长福点点头,道:“缉事明鉴。”
“夹墙里的钱财,凶徒既未拿走,可见此案并不是单纯的劫财,本也不可能有人为了劫财就敢杀入朝廷高官的宅院……”
裴念喃喃自语着,往外走去。
她已能够确定,凶手是为了裴伯祯正在办的案子来的,也就是顾北溟、陆晏宁叛国谋逆一案。
但这案子分明已是证据确凿,顾、陆两家亲朋几乎一网打尽,谁还要翻起波澜?
思及至此,裴念便想到昨日看到的那封没有署名的秘信。
顾北溟果真是被朝中的雍人奸细逼反的?那陆晏宁谋逆的背后也有隐情?谁在查这件事?
院子里,赵横正查看那些死去护卫的尸体。
“缉事,卑职发现,他们死前都很惊恐,凶手的武功应该很高。”赵横压低了些声音,又道:“甚至,是个异人?”
“那个驿吏,赵明。带来他见我。”
说到此事,赵横脸色奇怪了些,道:“缉事,他没有去京中驿铺。”
“每个驿铺你都查过了?”
“是,每个驿铺都没有见过他。”
裴念微微蹙眉,道:“吩咐人去泾原驿,打听此人。”
“是,不过查此事,快马来回,最快要也六天。”
“查,我有直觉,他与此案有关。”
“是。”
“我让你查顾采薇的下落,你查到没有?”
赵横摇了摇头,道:“此事竟有些复杂,陆晏宁谋逆被捉当日,顾采薇并未与陆宅别的家眷一起被拿下,而是逃了。”
“她一个孕妇,如何逃的?”
“陆家供奉,武艺极高,护着她逃到了镇远侯府。”
裴念自然知道镇远侯陆晏清是陆晏宁的兄长。
虽说陆晏宁是瑞国军中年轻一代的翘楚,名望显著。可陆家的官职、权势、爵位等等一切底蕴,其实是由陆晏清继承的,此人虽然低调,可在朝堂上的影响力远高于其弟。
赵横接着道:“顾四娘逃到了镇远侯府,不久,镇远侯便上奏弹劾了顾北溟,该是大义灭亲、壮士断腕之意,但奇怪的是,那份奏折被相府压了下来,连罪名也不知道。相府似乎与镇远侯达成了某种交易,暂时没有追究到镇远侯府。”
“换言之,顾四娘还在镇远侯府?”
“不知道。”赵横道:“因为御前军曾去查抄了一批人与物,包括侯府供奉、珍宝、书籍。”
“去了何处?”
“不知。”
“再去打探。”
说话间,裴念出了袁宅,翻身上马。
她目光一扫,忽留意到人群中有个老者拄着拐杖缓缓而行,看样子是个瞎子,让她隐隐想到了什么,她确实从未见过这个老瞎子。
踢了踢马腹,正要离去,裴念忽然想起了什么。
她此前曾看过情报,顾经年的启蒙先生,是个瞎了双眼,终日喝得大醉的邋遢老人。
“去,带那老者来见我。”
很快,那瞎眼老者便被带到了裴念面前。
“叫什么名字?”她径直问道。
“草民……”
裴念敲了敲额头,终于想起了当时在情报上看到的那个名字,缓缓问道:“应时纶?”
瞎眼老者脸上浮起了无可奈何的表情,长叹一声,道:“是,我愿伏法。”
说罢,他低下头,作任人处置的模样。
“你犯了何罪?”
“我是顾家西席,顾家犯叛国大罪,我应在株连之列。”
裴念问道:“既然如此,你如何没有被捉?反而在此闲晃?”
“不知。”应时纶叹道:“那几日,我醉倒在外,醒来时主家已经被捉了,却漏了我,我这无用老朽不能独自活下去,只能前来投案。”
“找袁伯祯投案?”
“小人听说,这里是大理寺。”
裴念看应时纶是眼瞎心不瞎,想了想,道:“随我来。”
带着这老瞎子到了无人处,她开门见山道:“你若想找人帮你,我可以。”
“我这老瞎子不知阁下在说什么。”
裴念缓缓道:“我认得顾经年,与他关系……不错。”
她是斟酌了用词,才用了“不错”这两个字,也不算是乱说。
应时纶两个眼眶虽然空洞,但听到这句话,脸上依旧浮起了惊愣之色。
裴念一看,便知自己猜得不错,于是问道:“你知道顾经年的秘密吗?”
“姑娘,你……果真与公子相熟?”
方才裴念说的只是与顾经年关系不错,一眨间,到了应时纶嘴里就成了“相熟”,但她却没有否认。
“嗯。”
应时纶遂激动了起来,道:“姑娘,你是……”
“我能帮你们。”裴念道:“前提是,你得与我说实话。你一个瞎子,绝不可能独自逃脱追捕,你到底是如何从陆宅出来的?”
应时纶手指摩挲着,思考之后很快有了决定。如今他已走投无路,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
“我是与四娘一起,由陆家供奉们护送到了镇远侯府。或者说,是我带走了四娘。”
“你?”
“是,之前,公子早料到了顾家可能生变,给我留了一封信,让我关键时刻递给陆家家主,使陆家与顾家划清界限,保住四娘。”
顾经年会这么做,裴念并不意外。
“那信上写的什么?”
应时纶苦笑道:“我是个瞎子,如何能看到公子的信?但我猜想,公子该是自揭了秘密,作为陆家检举顾家的罪证,因当时,我听到陆晏清说了一句,‘顾北溟竟敢养异……’,后面的话他收住了,可当是‘异人’。”
“然后呢?”
“陆晏清上了奏折,确实保住了他自己,可他没有兑现对我的承诺,由着人把四娘带走了。”应时纶道:“有人不愿意异人之事被捅出来,与他做了交易,让他闭嘴。这桩案子只提顾家、陆家叛乱,没人提陆晏清的奏折与异人之事。”
“你找袁伯祯做什么?”
“我想打听出四娘在哪。”庆时纶道:“朝中必有人在掩盖异人之事,谁带走了四娘,谁就是知情者。”
裴念大概明白了。
顾北溟、陆晏宁叛乱的背后,依旧与炼术有关。有人,大概率是宰相郑匡甫想把炼术之事摁下去。
但这只是她的猜测,甚至是她的执念导致她胡思乱想,暂时连佐证都没有。
“赵横,你亲自保护他。”
裴念把应时纶交给属下,翻身上马,赶向大理寺。
她还是决定顺着袁伯祯之死往下查,那首先就要看袁伯祯公廨中的卷宗。
快马驰过京城道路,停在大理寺前。
裴念快步登上台阶,手持牌符,对着门口的守卫一亮,风风火火地入内。
“司直袁伯祯的公房在哪?带我去!”
“缉事请……”
站在衙门处的几名守卫见状,低声交谈了几句。
“今日怎这么多公人来?”
“不知道吗?袁司直昨夜死了。”
“我,我有桩事。”一名守卫脸色难看,支支吾吾道:“方才他们盘问时,我没来得及说,他们就走了。”
“什么?”
“昨夜,寺中的官员们不是连夜办案吗?衙门一夜没关,我就在门外守着。天不亮时,大概四更吧,有个人,拿着袁司直的令牌进去了。”
“什么?!你怎不早说?!”
“也没人问我啊,一个个上来就‘袁司直的廨房何在’,我哪知袁司直死了。”
“那人呢?出来了吗?”
“不知道啊,好像没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