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在与彭馆主那即将燃尽的劲力做最后对抗的段天鹏,瞬间怒目圆睁,周身劲力瞬间调转方向,立刻就要向脖颈处涌来。
但,本该念出即至的劲力在经过那些有着微弱毒性的伤口区域时,都出现了短暂的停滞。
这让它们没能第一时间抵达,并将段天鹏的脖颈加固成“铜浇铁铸”的防线。
耿煊就利用这短暂的空隙,成功将一个炼髓境强者的脑袋切了下来。
过程虽然很顺利,但在看着稍后抵达的磅礴劲力挟着段天鹏满腔热血,将他孤零零的脑袋如喷泉般高高的顶上天空,落在数十步外的草丛中,耿煊心中依旧有些心有余悸。
因为就在解割刀才切入段天鹏脖颈处的皮肤时,他便有种刀刃被“咬”住的感觉。
解割刀周围的皮肤和肌肉,似乎活过来一般。
耿煊是靠着大师境解割术“无间入有间”的技巧,这才赶在周身劲力抵达之前,寻到破绽,成功段天鹏的脑袋从脖子上切了下来。
身体已经烂得仿佛一块破布的彭馆主气若游丝,见到这一幕,沾满鲜血的嘴角微微一弯,笑了。
“师弟,好样的!”
已经决定立刻跑路的耿煊见彭馆主居然还有一口气在,也没有多想,顺手就将他挟在手中,快步向外走去。
刚走出大门,他就吓了一跳。
樊大馆主正在快速向他这里冲来。
虽然有彭馆主的师姐在旁边骚扰阻挡,耿煊也是毫不犹豫的撒腿就跑。
好在事先功课做得充足,很快就来到距离最近的一处地道入口。
当耿煊跃入石亭,一脚踢开中央石桌,跃入黑咕隆咚的井口,他悬着的心悄然落地。
“嘭!”
双脚落地,低沉的声响中,耿煊很快钻入一侧隧洞之内,快速向前冲出一段距离。
他在一处岔口处停了下来,没再继续向前逃。
在这里,即便是樊大馆主这样的强者,耿煊也有信心与之周旋一二。
而且,这里既可以看到与石亭相通的入口处的情况,周围也有多条隧洞交汇,是最理想的观望形式之地。
无论樊大馆主从哪一个方向过来,他都可以从容走脱。
这反倒比随便选一条隧洞钻进去更加稳妥。
耿煊将手中彭馆主轻轻放下,轻声道:“师兄,师兄?”
彭馆主已经闭上了双眼,呼吸也没有了,或者说,脖子以下的身体,基本已经全烂了。
但耿煊确定他还没有完全死透,因为他头顶的红名还在,并没有消失。
耿煊想了想,伸手按在彭馆主额头,一股不轻不重的劲力从手掌涌出,“刺入”他的大脑之内。
下一刻,便见彭馆主眼皮之下的眼珠轻轻动了起来,睁开了双眼。
也不知他看见还是没看见,只睁开了一会儿,眼睛便又重新闭上,气若游丝的道:“师弟?我还没死透吗?”
“嗯。”
“那你帮我一下吧,等死的滋味,真是不好受,早结束早好。”
耿煊听不出说出这话的他心中究竟是什么情绪,因为他发出的声音都不是正常说话的声音,只是嘴巴在一张一合,向外吐气。
第78章 有所不为
耿煊没有动手,而是问:“师兄,你疼吗?”
“不疼……没感觉。”彭馆主微眯着眼,嘴巴轻轻的一张一合。
“那,等一会儿也是可以的吧?”耿煊也把声音放得很轻。
彭馆主闻言,再度睁开了眼睛,看向耿煊,似乎有些惊讶。
“为……何?”
“想和师兄说说话。”耿煊道。
“……为何?”彭馆主又问。
“咱们已是师兄弟,可直到现在,都还没正经说上两句呢。”
彭馆主一怔,目光定定地看着他,嘴角咧了咧,似乎想做个笑脸,但现在的他神色的变化很淡很轻,外人根本看不出来。
“说什么?”
“随便说点什么都行。”
彭馆主眨了眨眼睛,喃喃道:“随便说啊?”
他忽地吐出一口气,眼神定定的看着隧洞顶处的黑暗,似乎在追忆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才缓缓道:
“知道我全名吗?”
“不知。”
彭馆主嘴唇一张一合,如呓语说了起来。
“我叫彭顺,名字是我爷爷取的,当时他已在康乐集站稳了脚,却也遇到了很多危险,付出了很多代价。
给我取名彭顺,就是希望我能顺顺利利过完一生。
我也没辜负这个名字,在我爹去世之前,过得都挺顺利。
……在他去世之后,其实也挺顺利的,顺理成章的成为坐馆,具体的事情,不管是武馆的,还是康乐集的,都有人替我劳心,轻松得很。
师姐却说我,到死都只是个没吃过苦、没吃过亏的富家公子,没有一个真正人修行人该有的心性的。
她说这话,我其实挺不开心的。”
说到这里,彭顺停了好一会儿,这才继续道:
“这次,我把一辈子该吃的苦和亏都吃了,总该补足了吧……呼呼呼”
说了句自认为有趣的玩笑话,彭顺似乎想要笑一笑,结果却变成了张嘴往外呼呼吹气。
“这次说要与姓樊的碰一碰,其实最开始我并没有这心思。
我甚至压根没想那么多,也不知道姓樊的做的许多事都是有预谋的,他说要把周边里坊的人拖下水对抗无忧宫,做就是了。
说起来我和周边里坊的关系也不差,这些年来武馆修炼的里坊子弟可不少!
可我怎么又起了这心思呢?
……我想想,我想想啊……”
“想起来了,是姓荆的,和姓顾的这两个老货撺掇的!
他们找上我,说樊綦的野心,想要用咱们康乐集的人命做台阶,咱们康乐集的老人不能坐以待毙……
我一开始,其实是无所谓的,这世上谁没点野心呢,可架不住他们三天两头的念叨,我也就答应了。
我还张罗着提供场地,把从我爷爷开始就在集里笼络的一些人脉也都用了起来……”
“师姐没说错,我就是个蠢货啊!
我爷爷,我爹辛辛苦苦拼出来的家业,就这么被我败光了!
~~~呜呜呜”
说到最后,彭顺嘴里发出轻轻的呜呜声,似乎想要在哭泣。
但现在的已经无法流泪,只是因为炼髓有成,脑髓又没有遭到重创,其中残留的生命元气还没有散干净。
这才让他吊着最后一口气没有散尽,还能勉强说话和思考。
也因为这个原因,面对炼髓境的强者,即便是将之枭首,身首分离,也无法令其立刻死亡。
不过,要为其画上句号,方法也非常简单,只需要在枭首断头的一击中顺带着将劲力灌入其大脑即可。
无论是这股外来劲力与内生劲力在大脑中来一场碰撞,还是不受任何阻拦的在大脑深处来个爆破,都能令其大脑瞬间变成一团浆糊,彻底死亡。
耿煊为了能够第一时间收获到段坐馆死亡之后的红运,在断其头的同时,自然也就用上了这样的技巧。
耿煊心中一边惊叹于炼髓境修炼者强大的生命力,一边安静的听着彭顺忏悔般的临终讲述。
就在这时,他心中忽然一凛,扭头看向左侧一条隧洞。
他分明看见,就在距离大约五六十步的远处,也是这条弯曲隧洞视线能及的尽头,一团醒目的红气出现。
有人来了!
耿煊一手提起彭顺,做好了冲入另一条隧洞的准备。
原本还在轻声呜咽的彭顺立刻停止了,没有呼吸,没有心跳,没有血液的流动,安安静静如同一具真正的尸体。
不过,就在耿煊准备行动之时,忽然停了下来。
因为他看清了那出现之人的身形轮廓,随着其再向前数步,更是看清了其人面目。
不是樊綦樊大馆主,而是一个其貌不扬的中年女子,那位常年守在传法楼,能与樊綦对峙而没怎么落在下风的师姐。
走在昏暗隧洞中,女子速度并不是太快,她似乎在一边行走,一边辨识着什么。
当她走到距离耿煊二人还有十几步的时候,她似乎发现了什么,忽然顿住脚步。
下一刻,便已来到耿煊二人两步之外。
她的目光第一时间便落在了耿煊手中已经是一团烂肉的彭顺身上,过了片刻,她才看向耿煊。
“你怎么还在这里?”
耿煊还没来得及说话,被他提在手中已和尸体没有不同,只有大脑还有微弱活性的彭顺再一次开口了,似乎情绪还颇为激动。
“师姐?师姐?你是师姐?”
说着还努力睁开了已经浑浊得宛如死鱼一般的眼睛。
女子一脸惊愕,直接来到耿煊身旁,伸手将彭顺抢入手中。
女子将彭顺轻轻放在地上,手中多出个引火的木棍,在空中轻轻一挥,燃起一团暖红的火焰。
火焰照亮了彭顺浑浊死寂的双眼,也照亮了她的脸。
“真是师姐……死前还能看到你,真好,真好……”
彭顺喃喃着。
其实,此刻的他只能勉强看到一个轮廓和暖红的光,其他什么都看不见了。
而且,就连这种状态,也在以可见的速度消失。
要不了多久,他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女子的神色却很是平静,只是伸手在彭顺的脸颊上轻轻抚弄,就像是母亲在呵护着即将入睡的孩子。
嘴里还说着有些刻薄的话。
“你怎么还没死?以你的心性,不是应该第一时间求人送你上路吗?”
彭顺咧咧嘴,似乎有些小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