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满眼红名开始 第296节

  真正能拿出这么大一笔银钱的,整个月露原都找不出来。

  得去元京那些高门大姓中寻找。

  可对于那些高门大姓来说,人家可能会花那么大一笔银钱,与这五家里坊做这一笔“公平交易”吗?

  人家是吸血贵族,可从来没有想过要亲自上阵种田这种事。

  而且,那数十万亩肥沃的土地,你说多少钱一亩合适呢?

  按照里坊朴素的观念,假如一亩土地一年能产出两百文的价值。

  那么,我这一亩地按照十年或者二十年的价值进行估值,卖个二到四两一亩,不过分吧?

  当然,年景有好有坏,具体按照多少年的产出进行估值,咱们可以细聊。

  这在拥有这些田土的里坊中人看来,完全合情合理,也一点没有敲人竹杠的意思。

  可是,这只可能是他们一厢情愿的想法。

  除了他们自己,没有人会为这个估值买单。

  也没有人会为这数十万亩田地支付数十万,乃至上百万两的银子。

  五家里坊能够拥有这数十万亩田地,靠的也不是他们的辛勤耕耘,世代传续。

  而是那近十万坊民。

  有他们的守护,这些田地才是他们的。

  当这近十万坊民离开,这数十万亩熟田,自然也就成了“无主之地”。

  现在还是冬季,他们也才刚离开,还不怎么看得出来。

  等到来年春种之期到来,若这五家里坊还是人去楼空的状态,看看那些与他们毗邻的里坊,会不会悄无声息的侵田移界!

  不出两年,这原属于五家里坊的田地,就会悄无声息的“消失”掉。

  不要说周边里坊做得不对。

  易地而处,若是换了五家里坊,同样会这么干。

  若这样的事情发生,耿煊也不可能为此事去与那些侵田移界的里坊为难。

  让他们将吃进去的田地重新吐出来,还给五家里坊。

  所以,能够处置此事的窗口期,其实很短暂。

  只有这一两个月的时间。

  过了这个冬天,等周边里坊造成既定事实,耿煊都不好亲自趟这浑水了。

  卖,卖不掉。

  就这么扔在那里,任由周边里坊侵蚀,五坊显然也不甘心。

  想明白这些,耿煊就猜出来,邵云涛的这个问题,既是在帮五坊道出心声,也是在给流云坊探路。

  因为当时已经确定,流云坊也会如五坊一样西迁。

  那么,他们同样会面临现有这些田地很可能要打水漂这样一个事实。

  想明白邵云涛的用意,耿煊当即就直接问:“你有什么好的建议?”

  他已经看出来,邵云涛在此事上必然有过许多思考。

  他在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一些东西应该就已经在他心中酝酿好了。

  邵云涛也没有隐瞒,指着在场那些来自流云坊周边的里坊坊主,说:

  “我与他们讨论过此事,他们说,若是您愿意为五家里坊作保,他们愿意东迁去将五家里坊现在的家业全部盘下来。”

  耿煊愣了一下,没想到邵云涛会提出这样一个建议。

  不过,仔细一想,要是他愿意做这个保,这些里坊还真的愿意接这个盘。

  流云坊所在这片区域,已经是月露原西侧的边缘地带。

  相较于丰泽坊、中和坊这些里坊来说,存在全方位的落后。

  不仅缺乏更加完善、系统的水利设施。

  更重要的是,丰泽坊、中和坊那些更靠月露原中心区域的土地,都是被一代代农人精心侍弄过上百年,乃至数百年的熟田熟地。

  而流云坊周边这些田地,很多都是近几十年才逐渐开荒出来的。

  付出同样多的劳动力,粮食亩产却有着巨大差异。

  同时,耿煊也想到,这些里坊同意这个交易的前提是想要拉他作保,这里面还有一个用意,那就是要用他来吓阻那些米行。

  因为若是不解决米行这一环,粮食产多产少,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反正到最后,都要被米行极限压榨。

  可若这笔交易有他这个压服了月露原七十二家集市的凶人作保,也就变相的阻止了这些米行对他们的极限压榨。

  也只有这样,丰产丰收才有了意义。

  按理说,这件事对耿煊并没有多少好处,反而会新添许多事端。

  但在听邵云涛提出这个建议之后,耿煊就有了掺一脚的想法。

  让五家里坊的田地无法变现的最大障碍,也是他这个“保人”存在的意义。

  换个视角,这不就是“官府”的职能么!

  后面,邵云涛,成嘉,还有其他里坊之主还说了很多。

  譬如流云坊周边的里坊,人口都偏少。

  若是交易能够达成,他们还要进行合坊、并坊的操作。

  必须合两坊之力,才能吃下一个丰泽坊,或是敬顺坊这样的大坊。

  又譬如,他们手里没有什么银钱。

  若是交易达成,包括东迁在内,还要往外搭出去不少。

  所以,给现钱是不可能的。

  他们能够给出的报酬,只能是未来田地上的产出。

  每年,他们愿意拿出五成,其中两成半给丰泽坊、中和坊这些里坊,为期十年。

  再拿出两成半给他这个“保人”,为期永久。

  只要他耿煊愿意一直为这笔交易的合法作保,这笔费用,他们就愿意一直交下去。

  好家伙,这算是交保护费呢。

  还是干脆换个名字,就叫粮税得了。

  这转折实在是来得有些猝不及防。

  而这又恰好印证了耿煊的另一个猜测,即他们想用他这个“凶人”,抵挡米行的凌迫。

  他们每年向他这位“保人”交两成半的收成做“保护费”的另一面,就是他必须将这些米行阻在这些里坊之外。

  不然,这两成半的“保护费”就是个无法兑现的空头支票。

  在想明白这背后的弯弯绕之后,耿煊当即就沉默了片刻。

  这些里坊之主自以为事情做得足够曲折隐蔽,在明年收获季到来之前,只要他们不主动向外声张,这件事也不会掀起什么波澜。

  可一旦收获季到来之后,所有的花招,都将破灭。

  到那时,他便是拿出更多的诚意,他与那些元京高门,还有元州境内的顶级势力,都将再无丝毫缓和余地。

  不仅是元州境内的势力,其他八州,也会有无数的目光向他聚焦而来。

  想明白这些的耿煊,不仅没有感到惶恐,反而有种跃跃欲试。

  这不还有一年的时间么!

  不过,在答应做这个“保人”之前,耿煊却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梁文英他们这次西迁,是担心无忧宫的报复。

  你们这般主动和我搅合在一起,难道就不担心吗?”

  “我们当然也担心,可是,有更好的办法吗?”

  一个坊主叹了口气,道出了他这般决定的原因。

  月露原的里坊,也是存在严酷竞争的。

  如他们这些一步步沦落到月露原边缘,人口只有数千人的里坊,无论什么原因,就是这种严酷竞争之下的失败者。

  而他们的处境,也都已经到了一个非常危险的境地。

  能够保持住里坊的局面不散,就需要付出十万分的努力。

  向上一步,继续挤到月露原的中心,那几乎是痴心妄想。

  而向下一步,里坊崩散,化做一盘散沙,四处乞食的游民却是很容易的一件事。

  在有选择的情况下,没有哪个里坊人愿意走到这一步。

  所以,当这样一个机会出现。

  同时,一个二选一的选择题也摆在他们面前。

  一边是进入月露原中心区域,接盘一个体系成熟、设施完善、土地肥沃,方方面面都比他们这里好了太多的大里坊,但却有可能要面对无忧宫的报复打击;

  一边是继续待在这里,全坊上下,都为最终不成为游民而拼尽全力,挣扎求存。

  这个二选一的抉择,究竟如何抉择,这几家前来赴宴的里坊坊主,都用实际行动给出了他们的回答。

  “……”沉默片刻之后,耿煊在众人期盼的眼神中,明确的给出了他的回答。

  “好,这个保人我做了!”

  ……

  玄幽马队一路西行,早已远离了流云坊。

  耿煊心中,却还在想着席间谈论的那些事情。

  他的思绪,却又没有局限在当时那些坊主所谈论的事情之上。

  他忍不住顺着这些人的思路继续往深处扒拉。

  这些里坊要在流云坊、中和坊这些地方真正站稳。

  人数至少不能比丰泽坊更少。

  甚至,因为经验的缺乏,以及与周边“新邻居”的关系紧张。

  需要比现在五坊更多的人手,才能将五家庞大的里坊继续经营下去。

  那么,这岂不就意味着,在这月露原边缘,又将有人口超过十万的里坊会为之一空?

  这些地处偏远、土地相对贫瘠的里坊,在里坊人眼中,固然不值一提。

  可反过来,在那些更外围,生存更难有保障的游民聚落而言,这同样是他们眼馋不已的“流着奶与蜜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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