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会让整个西迁效率变得更加低下,还不如车马多来回几趟更快。
但是,若是将所有外物摒弃,只是将十万人西迁去赤乌山附近。
那以五家里坊现在能够调度起来的车马运力,基本只需一趟,就可以搞定。
并不需要真的让十万人都坐车西行。
只需将那些最影响行动速度的老弱安排在车里,其他成年青壮,快步疾走,小跑跟随。
跑累了就回车上休息,换另一批歇够了的人下车跟随。
这样,就可以让有限的运力发挥到极致。
“按照我们的估计,若是在卯时天明之时出发,我们可以在亥时赶到两百多里外的流云坊夜宿。
在流云坊休整一晚,次日若是一切顺利,再赶一天的路,就可以穿越月露原与赤乌山之间的荒原。”
听了梁文英的讲述,耿煊已经明白了五家里坊的想法。
先用最快的速度,将五坊之民全部迁走。
那些物资,就要看后面的局势发展,能迁多少就迁多少。
反正,他耿煊已经承诺,要为五家里坊在新家园立足扎根进行托底。
耿煊对此,也没有什么不满。
反而觉得他们拎得非常清楚,知道“人”才是五家里坊最珍贵的资源。
其他一切都要往后靠。
不过,将计划通盘考虑一下之后,耿煊却皱眉道:
“这人、物分走,说得简单,执行起来没那么容易吧?”
别的不说,家家户户储备的过冬粮,对所有坊民来说,那可都是和命一样的东西。
在他们眼中,这两者甚至就是等价的!
现在,梁文英等人为了西迁效率,要让他们“干干净净”的离开,将所有粮食留下,这是坊主一句话就能办到的吗?!
坊主虽然在里坊之内有着巨大的威信和权柄,可也还没有大到这个程度。
除此之外,各户坊民也必有许多“珍贵”之物难以舍弃。
可能这些东西,比如一个腌菜罐子,在梁文英等人眼中,是随手就可以扔弃之物。
可在许多坊民家里,那就是非常贵重,甚至很可能父传子、子传孙,传承数代的“老物件”了。
岂是说扔掉就能扔掉的。
耿煊的询问,听在梁文英的耳中,却像是问他的决心态度。
他神色坚毅的道:
“您放心,这件事我们一定会坚决推行下去。
西迁队伍,一定会在明早卯时准时出发!”
听到梁文英仿佛立军令状的发言,耿煊眼皮猛跳了一下。
看着面前态度坚定的梁文英,耿煊都不敢想。
要是自己默认了他这说法,近十万人的西迁,会是一个何等愁云惨淡,天怒人怨的场面。
耿煊甚至再一次想到,刚才梁文英轻描淡写的说,坊民各有心思,直到昨天夜里,他们才勉强将各家坊民的工作做通,让大家同意一起西迁。
看着梁文英此刻的态度,耿煊大约已经能够想到,在他“轻描淡写”的说服背后,一定不可能是温情脉脉,掏心掏肺的挨家劝说。
各家坊民这么仓促就要跟随整个里坊西迁,前往前途茫茫的未知之地。
心中有多少恐惧和苦楚,或许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要是有得选,只凭梁文英现在这番发言,他就得将丰泽坊的坊主换一个。
顺带着,将他头顶上那团让他眼馋了许久的红名取走。
只可惜,他没得选。
何况,西迁这件事,他耿煊才是首倡者!
耿煊压下了想要一掌将梁文英送走的冲动,摇头道:
“对外可以强硬一点,态度坚决一些。
可对内,你们就不能这么搞了。
温情一点,和谐一点,不要把场面搞得太难看。
那些坊民,不是敌人,而是你们立足的根基。
不要把内部纠纷,最终搞成了敌我矛盾。”
他这番言语一出,不仅梁文英瞪眼愣在了那里。
在他身旁的成嘉、常思道、彭柯、伍若海,已经旁边的范宏盛、魏万宗、柴爷等人也同样是一脸懵逼的状态。
瞠目结舌,目瞪口呆。
可很快,他们就意识到,自己的震惊还来得太早了一点。
耿煊跟梁文英说了一番肺腑之言,便转头看向旁边的洪铨,问:
“咱们手上现在有多少银子?”
洪铨愣了一下,便摇头道:
“我也不是太清楚,东西都还没清点完呢。”
说着,洪铨为这样的疏忽小小的解释了一下。
“这两天事情实在太多,上一批战利品都还来不及清点完毕,下一批就又送来了。
咱们人手又很有限,实在来不及清点。”
耿煊也不在意,问:“十万两有吧?”
“应该不止。”洪铨道。
别的不说,单是集市大馆主的家,前后就抄了四个。
再加上其他地方也抄了不少,比如万平集无忧宫的据点,就爆出了不少金银。
还有死在他们手中的那么多人。
虽然不是每个人身上都能搜到金银,可不少人都有随身携带一些金豆碎银的习惯。
那些游侠儿更是恨不得将全部家当都带在身上。
虽然人均收获并不多,可架不住死的人实在太多啊。
虽然没有完全清点清楚,但洪铨估计,这一趟月露原之行,单是金银的收获,绝对已经超过了十万两。
得到肯定回答的耿煊却顿了一下,又问:“有二十万两吗?”
洪铨摇头道:“这就不清楚了,得清点之后才知道。”
耿煊点头,看向梁文英,而后,目光又在他身旁的成嘉、常思道、彭柯、伍若海四位坊主身上扫过。
语气平和的开口道:
“西迁的建议,是我提出的。
对五坊的坊民来说,这消息确实有些太过突然。
一时间反应不过来,情绪上有抵触,行为上有对抗,这都是很正常的。”
“更何况,你们为了迁移效率,要人、物分走,让他们什么也不带,就这么离开。
心里面犯嘀咕,甚至感到恐惧,也都是可以理解的。”
“我不要求你们轻言细语的去说服安慰,但把刀架到人家脖子商,威逼恐吓,也大可不必。”
“站在他们的角度,除了跟着里坊一起走,难道还有别的更好的出路吗?”
“要是没有了里坊的庇护,凭他们自己,如何才能在月露原生存立足呢?”
“我相信,这道理他们都是明白的。
行为上的不配合,更多还是情绪上没有转过弯来罢了。”
“所以,我相信,你们若是能够将姿态放低一点,在沟通时,给与更多的尊重,愿意倾听他们的委屈。
这件事沟通起来,也没有那么难。”
厅中,除了耿煊的声音,真是安静的落针可闻。
在场众人,要说对耿煊杀人剁头,浴血屠夫的形象,那可真是熟悉得烙进了骨子里,这辈子都不可能忘得掉。
可他们何曾见过耿煊现在这般,轻言细语,和风拂面的模样?
对于厅中众人的反应,耿煊却没有什么反应。
难道对众人说,你们都误会我啦,这才是真正的我!
他只是继续道:
“当然,若只有一个态度,这么短的时间,效果也不见得能有多好。
这样,你们待会儿回去时,从库房里领一些银子。
给每个坊民发二两,就当是我提前给他们送的乔迁贺礼。”
二两银子做乔迁贺礼,在耿煊看来,这真的不算多。
按照前世物价,也就一千块钱。
要是在前世,这么一点钱就想让人软化态度,从老家滚蛋,去一个什么也不知道的新地方重新开始,除了梦里想想,不具备一点可行性。
但以耿煊对这些坊民的了解,这已经足够浇灭他们心中那团本就不大的块垒了。
可这话听在梁文英等人耳中,这可不是二两,而是足足将近二十万两的巨款!
不要因为范宏盛、魏万宗等人跟着耿煊吃了一波肥的,就以为几万两、几十万两银子轻飘飘没什么分量。
对丰泽坊、中和坊这些月露原的里坊来说,别说几万两银子,便是几千两,乃至几百两,都称得上是巨款了。
一百两银子,按照月露原的市价,换成粮食那可就是两万斤。
而若是按照里坊出售给米行的价格,那更是少则六七万斤,多则十几万斤。
因为年景不同,里坊收成也有丰欠的不同,米行收粮的价格自然也会不同,而无论如何,米行都会给自己留下足够的利润空间。
按照平均亩产两百斤来估算,一百两银子,那就是少则三四百亩,多则六七百亩一年的粮食产出。
这还是不灾不旱,天公作美的情况下。
里坊中人,谁敢说这是一笔小钱!
二十万两银子,在五位坊主心中,自动转换成了数十万亩,甚至上百万亩土地上产出的粮食。
他们甚至都想象不出来,那该得有多少斤的粮食。
或者说,那粮食的数量已经多到他们不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