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也没忘记刚刚王韬的那番话,看了一眼地图上的中南六镇,他神色微凝道,缓缓开口道:
“王大人说的不错,但也不尽然,九镇采用的都是杨尊首创的监察制,北方三镇固然强大,可中南六镇的实力,也绝不可小觑,六镇中面积最小的龙谷,疆域也有7000多平方公里,超过了陇右的一半,龙谷镇本身虽只有五十多万人口,但算上辖治内三十多个村级营地,总人口最少也在百万以上。
要是这样算下来,北方三镇实力虽强,但对上中南部任何一镇,也并未形成碾压的态势;百余年间,九镇相互交易、联姻、结盟、缔约,内里关系错综复杂到了极点,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谁敢轻言灭镇,必会招其余八家群起而攻之。
比如咱们昨夜在北朔城外打听到的,武川最近不是在打幕阴的主意,正在被另外七镇联合施压么?”
众人听到这话,立刻都点了点头。
王韬更是连连点头,面露赞同道:“确实如此,六家不抱团,固然有北方三镇斗法的因素,但最大的原因还是他们自身实力够强,目前尚无一家能打破九镇的平衡,这才是关键!”
卢阳点了点头,看着桌子上的地图,脸上先露出一抹振奋,随即又微微一叹道:“此行最可惜的,就是没能进入北朔城中,若是能进去看看,就知道北朔镇的实力,究竟如何了!”
其余三人闻言,顿时也惋惜的点了点头。
说起这事,就不得不提过去一年,卢阳在东岭闹出的那些风波了,正如当初他在夏鸿面前说的那样,突然带着这么多人,在北宁山建立一家新营地,过程可没那么简单。
去年他带人一到东岭,就按岳锋支的招,让大夏出五个御寒级演坏人,找上了一家名为白松的巨型营地。
那家营地总人口刚突破一万,实力最强者是个三鬃的御寒级,也就是他们的头领白平山,大夏这边五个御寒级,趁着白平山带队外出狩猎的时候,直接将他活捉,然后上演了一出用头领性命,威胁全营地的人听命,鸠占鹊巢的戏码。
最后自是神兵天降的卢阳等人出手,将五人打跑,顺利解救了白松营地。
卢阳编了一套来历,说自己等五百多人,原本的营地遭了诡怪,死伤无数,最后只剩他们逃了出来,一路南下才到了北宁山这边。
白平山识趣且知恩图报,加上被救时心情激动,也没有多问,在获悉了卢阳的兼并意图,看到了他的五百精锐后,很爽快的就答应了,没隔几天,整个白松营地一万多人就全都顺利迁徙到了北宁山北侧十五公里深度,也就是东岭驻点所处的陡坡位置。
卢阳去东岭建设驻点,最重要的任务,就是要守好那条通往寒琼驻点的密道,所以驻点自然要建在密道所处的位置。
原本以为兼并了白松,再用东岭营地的名义,顺其自然的与北宁山七家接触,借机打探北朔虚实,一切都应该水到渠成才对。
可万万没想到,兼并是麻烦的开始!
麻烦源自摩敖九镇,现在都在施行的监察制。
九镇对疆域的控制,不是像大夏这样,在领土内设置驻点,然后派人驻守,而是设置监察使管控境内的所有村级营地,然后再通过村级营地控制下面所有的大型和巨型营地。
在监察制的束缚下,北朔境内所有的营地,都是不能互相兼并的,除非有监察使下发的镇谕,私自兼并就触犯了北朔法令,轻则头领处死,情节严重的,不光头领要死,全营地的御寒级掘地境都要去当矿奴。
卢阳这个时候才知道,自己被白平山给耍了!
白平山绝对知道这条规定,显然是故意坑他的。
一直等到三个月前,北宁山其余七家全知道了,北朔镇那名长期生活在朱岭营地的监察使找上门来,卢阳这才意识到,自己闯了祸。
大概是因为北宁山处于北朔镇领土的西侧边缘,加上周围资源并不富裕,营地实力一般,所以北朔镇那名叫何武阳的监察使,实力并不强,只有十二鬃。
十二鬃的实力,其实也足以盖亚整个北宁山。
但卢阳这次带去的五百人里,实力可一点不弱。
他的东阳小队,算上他自己就是5个御寒级;赵虎的钢鬃小队有6个;剩下五部司正,再算上八只中级狩猎队的队长,这总共就是24个御寒级了。
就是抛开数量不提,他自己虽只有御寒中期修为,八鬃实力,可赵虎已经是御寒后期修为了,有足足十四鬃的实力。
那何武阳尽管看出了东岭实力强大,但倨傲的姿态一点都没有变,甚至借着朱岭七家之势,喊出让卢阳自缚去北朔镇伏诛的嚣张话语。
卢阳当时考虑过,直接杀了那个何武阳,可想到夏鸿对自己的交代,以及东岭驻点的关键性,还是强忍住了怒气,将姿态放到了极低,演出了一副外域人初到此地,完全不懂北朔规矩的慌乱与局促模样。
当然,仅是如此,还不足以搞定那个何武阳。
贿赂,才是后招!
有强大的实力作铺垫,自己等人姿态又放的极低,最后当卢阳咬牙拿出万两白银,看到何武阳眼神立马发生了变化,他顿时就明白,自己做对了。
村级营地需配备千斤重的银制器物,仅从北朔镇这条规定也能看出,白银对他们来说肯定也很重要。
冰渊规制10两1斤,万两白银,那可就是一千斤。
卢阳那会儿心里无比庆幸,若不是提前找营需部换了五千斤白银,他恐怕就得把领主赐给自己的寒翼剑给交出去了。
何武阳收了白银,立刻就变的好说话了,不但理解了他们初来乍到不懂规矩,甚至还表示,愿意回北朔帮着他们东岭营地说情。
卢阳自是无比配合的,表明只要给条活路,东岭今后愿奉北朔为主,今后在北宁山受何武阳监管,跟另外七家一样,每半年向北朔上贡一次…………
何武阳自然也趁势提出了自己的要求,他倒也知道白银难寻,持续索要白银无果后,知道东岭营地手上应该没了,就把要求改成了玉骨和兽血这两样。
为了能顺利在北宁山扎根,卢阳自是无所不从。
最终这件事,就以这种戏剧性的方式收尾了。
卢阳回想起前面两个月发生的事,摇头轻笑,紧接着从怀中取出一份金色兽皮制成的文书,打开后放在桌子上,笑道:“那何武阳虽身为监察使,但在北朔镇里的地位,应该不高,否则不会这么急的催咱们,借上贡的机会,赶紧来拿这份镇谕了。”
朱顺点了点头,脸上也露出一抹笑意道:“那朱岭营地的头领朱通,应该是在北朔城中有点关系,何武阳怕他告状捅到上面去了,先让咱们拿到镇谕,后面就算真查起来也说不清楚了,这人虽贪,但还不蠢。”
卢阳闻言顿时低笑了两声。
东岭初立,原本第一次上贡应该是要等到年底,跟朱岭那七家一起的,之所以现在就来,就是因为朱通。
东岭扎根在北宁山,最不开心的就要数朱岭营地。
没办法,且不提东岭驻点的位置,就正位于朱岭的势力范围,跟它有天然的冲突;光是东岭现阶段拿出的实力,也足以令他们担忧了。
东岭没来之前,朱岭就是北宁山七村之首,虽说此次卢阳表明了今后还是会奉朱岭为首,但东岭的实力摆在这里,先不提后面兼并的白松营地,光是24个御寒级,400多掘地境极限,就能让朱通睡不着觉了。
何武阳之所以来找东岭麻烦,就是朱通去报的信。
可最后的结果,跟他预想的完全不同,朱通自然不肯善罢甘休,他名义上虽说属何武阳监管,可明显私底下在北朔城有别的关系,何武阳心里也明白,担心自己收贿的事被揭穿,所以提前让卢阳去北朔城,借着上贡的机会,率先拿到兼并白松营地的镇谕,相当于是让生米先煮成熟饭了。
这才有了他们这趟北朔之行。
只是这趟行程,显然并非全都尽如人意。
脾气较大的赵虎,语气微怒道:“昨夜交了整整30斤玉骨、500斤兽血、800万斤铁矿石,1000万斤煤石,居然连北朔城的大门都没进去,简直太亏了。”
卢阳三人闻言神色都微微一沉,心里确实有点不爽。
兼并了白松的东岭营地,人口虽然只有一万出头,但实力还是按村级算的,所以上贡规制也按村级来,赵虎说的这批物资,就是他们昨夜交上去的。
这么大一批物资,放在大夏能换成多少贡献值了,如今竟白白交给别人了,关键是按北朔规矩,他们还没能进入北朔城,整个上贡过程,都是在城外进行的。
“来东岭快一年了,咱们只找到了煤矿,花了足足16万斤兽肉才从洪元营地手里买了那800万斤铁矿石,16万斤兽肉,想想都心疼啊!”
听到赵虎的话,王韬叹道:“没办法,北宁山只有这么大,咱们东岭分到的地盘还是原来朱岭营地的,但凡有铁矿他们早就挖空了,哪轮得到咱们,再想找铁矿,就只能往北宁山深处去了。”
说到这他微微一顿,继续道:“不过这也不是什么难以解决的问题,大不了让寒琼给咱们送,就是不能太大批量了,万一让人看出问题就不好了。”
卢阳轻吐了一口气,点头沉声道:“铁矿石的事,不算什么大麻烦,无非是让洪元营地赚咱们点兽肉,我们的任务是继续立足北宁山,窥探北朔虚实。
这次虽然没能进去北朔城,但透过他们的对话,以及夜间出城的狩猎队,也能看出个大概,北朔的高级狩猎队预估有数百支,以此类推,御寒级数量最少就在两千以上,还有他们的镇御军,我看到了三支,但肯定还不止……”
将自己大致看到的情况说了一遍,卢阳眉头略沉。
每一项数字都很模糊,显然很难向夏城汇报上去。
但低头看着桌子上镇谕,他很快便一扫心中郁结,轻声对着三人道:“这才刚刚开始而已,我们前面这么多天,不但清楚了从北宁山如何走到北朔,还亲眼看到了北朔城,这就已经足够了。
有了这份镇谕,我们就等于正式立足北宁山了,今后还怕没有接触北朔的机会么?
东岭突然插足北宁山,朱通视我们为眼中钉,那何武阳本就跟他不对付,再加上收了咱们的贿赂,今后只能不断地帮我们,我们也投桃报李帮他对付朱通,最好是能助他提升在北朔城的份量,如此一来就更方便咱们打探北朔虚实了。”
赵虎三人闻言,顿时都点了点头。
王韬想到了什么,笑着道:“那朱通似乎都将北宁山视为自己私产了,不但借着每年比武的机会,强行让其余六家分担上贡物资,还喜欢对别家的内部事务指手画脚,甚至还在境内所有的巨型大型营地里,都安插了自己人,何武阳看不下去也正常,就是不知道朱通在北朔镇内,究竟有什么关系,竟敢如此大胆。”
“这个不难,找隔壁房间打听一下就知道了!”
朱顺一开口,卢阳三人顿时就笑了起来。
“确实,洪帆肯定乐意告诉我们。”
“北宁七家,阳谷、白原、万星、隆河四家,都以朱岭为首,明显跟朱通沆瀣一气,紫羌中立,看不出什么苗头,目前就洪元对朱岭营地最不服气,敌意也最大,前段时间得知咱们要凑贡品,另外五家都不愿卖铁矿石给我们,也只有洪帆一家愿意。”
卢阳眸光微闪,笑着道:“我昨夜在城外打听到了一点点情况,洪帆在北朔城内似乎也有熟人,但应该没有朱通的关系硬,听说这次专程来,是为了女儿的一门亲事,昨夜出城时他脸色就很差,返程一路都没跟咱们说话,我估计那门婚事十有八九是黄了!”
四人此刻之所以提起洪帆,是因为此次北朔之行,洪帆就是他们的领路人。
他们都没来过北朔,总不可能让何武阳亲自带路,恰巧洪帆得知了此事,他也要跑一趟北朔,于是就欣然答应了带路,跟卢阳的押运队伍同行。
当然,洪帆愿意带路,更多是因为,他清楚卢阳此行是要来拿镇谕的,洪元在北宁山本就独木难支,好不容易来了一家跟朱岭不对付的营地,实力还很强,他自然是愿意多出点力的。
提及婚事黄了,卢阳和赵虎立刻对视了一下,去年八月初六他们第一次走出密道,踏足北宁山,就从朱岭营地那个小公子嘴里听到了这件事。
结合现在知道的情况,连小辈的婚事都要搞黄,洪元和朱岭两家矛盾,显然已经大到不可调和的地步了。
“洪元营地就是咱们打开北宁山局面的突破口,朱通不是想当龙头,压何武阳一头么?咱们就联合洪帆站在何武阳那边去,跟朱岭反着来,看最后是朱通斗垮何武阳,还是咱们跟何武阳一道先斗垮朱通!”
听到卢阳这番话,赵虎、朱顺、王韬三人脸上顿时露出一抹傲色,显然心中有了答案。
莫说朱岭营地现在就小虾三两只,它就算实力再强个十倍,也不可能斗的赢。
因为他们的背后,站的可是大夏!
“此次回了东岭,只能优先将摩敖九镇的大致情况传回夏城,向领主和司丞说清楚,我们还需要更多时间,不光一个北朔,其余八镇的情况我们都要全都弄清楚,司丞说过,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若是能将九镇情况全都报回夏城,我大夏东出,就算是成功了一大半……”
卢阳心中暗自沉吟,低头看着桌子上的地图,意识到自己现在做的事,于大夏有多重要,眼中顿时满是振奋与激动。
“有个问题,我想向诸位请教一二!”
倏然,看了半天九镇草图的王韬,似乎有了什么新发现,突然伸手指着地图上荥河向北改道的那一段。
“荥河改道后再往西流,应该就是咱们大夏最南端的流域了,照这地图上来看,荥河北岸东侧入口的南北两侧分别是陲山和江夏两镇,也就是说,东侧入口大概率是被这两个镇给控制了,没错吧?”
草图是卢阳根据打听来的情况画的,虽然绝大部分距离不清楚,但基本位置应该问题不大。
听到王韬这个问题,卢阳三人眼睛立刻都看向荥河北岸的东侧入口位置,陷入了沉思。
“没错啊,你问这个干什么?”
赵虎思索许久,最后还是不解的询问出声。
没等王韬回答,卢阳面色立刻就变了。
“对啊!东侧入口既然是陲山和江夏两家,那五年前为何会是杨宁和李虎两人,来红木岭绘制舆图的?”
卢阳一语中的,赵虎和朱顺瞬间也反应过来了。
杨宁李虎,可都是北朔镇的人。
北朔在整张地图的最北边,跟陲山和江夏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块去的。
王涛见三人都理解了自己的意思,点头继续道:“要么是北朔五年前就盯上了其中一家,要么就是……”
“这两家中,有一家其实早就听命于北朔了!”
卢阳接过了王韬的话,说完后眼中升起一抹骇然,心中愈发震动了起来。
他和王韬的猜测,可不是无缘无故的。
杨李二人,五年前都只有掘地境修为,若是没有熟悉的人指路,单靠自己从东侧入口,沿着北岸一路往西进红木岭,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再则言,陲山和江夏一左一右把控着东侧入口,他们难道不清楚,沿北岸往西是唯一的扩张道路么?
既然清楚,那就更不会随便让其他人进来绘图了。
所以,五年前杨李二人的闯入,绝非偶然。
“不不不,我们在这说的再多,也终究只是猜测,将草图先送回夏城,给领主和司丞过目才是正事!”
卢阳将脑海中的思绪抛开,抬头朝三人正色道:“东岭的任务就是窥探九镇的实力,尽最大努力将九镇全境都给摸清楚,除此之外其他事,我们一概不管。”
“知道了,大人!”
听到卢阳如此严肃的语气,赵虎三人立刻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