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却让唐奇忧心忡忡。
住在小镇的人,也许不必紧张。
但为了记录更多的故事,他可不会一直停留在这个小镇。
过于危险的森林,对一个想要离开这里的人而言,可称不上什么好事。
这个话题似乎让气氛显得更凝重了一些,一行人在静默中,离开了潮湿的晨暮森林。
唐奇依稀记得,他们决定出发寻找星梅时,是烈日当空的正午。
进入森林后,天色沉入了黑夜。
等到从洞穴中走出来时,阳光被雾气与林叶遮蔽,让天幕成了一抹阴沉的灰。
如今,随着雾气的收敛,他发现夕阳退入了林间,分出几缕橘红照亮了星梅镇的轮廓。
已经到了傍晚时分。
“只是过了几个小时而已,没想到能让人这么疲惫。”
终于抵达了庄园,黑蛇卸下了武具,将村卫队始终看守的安比从马厩中带出来,当着唐奇的面,卸下了她的绳缚。
同时嘱咐道:
“别把事情办砸了。”
唐奇摆了摆手:“已经在谷底了,怎么也不会变得更糟。”
“还有。”
黑蛇说着,将货车上那框死去冒险者的战利品,搬到唐奇的眼前,
“豺狗死了,他的份额我们三个人均分。
你可以从里面随便挑选一件,再拿走……20枚金币吧。”
唐奇指了指自己,完全没想到还能参与分赃。
“你就拿着吧,诗人!”
碎石大笑一声,拍了拍唐奇的屁股,示意他附过耳畔,
“别看这家伙脸臭,却是个嘴硬心软的。
没有你,我们根本找不回这批星梅,指不定就得被解雇。
他嘴上不说,心里可是门清!”
“去你的,碎石。”
黑蛇佯装要踹上矮人的肩膀,冷着脸催促唐奇,
“快挑,然后赶紧从我的眼前消失!”
唐奇也不客气,连忙搜罗着战利品。
短剑、弩弓虽然能充作攻击手段,可作为一个吟游诗人而言,它们的优先级都不够高。
想要降低冒险的风险,首先便要考虑如何保命。
而他一副流浪汉的打扮,如今还缺少一件耐用的防具。
板条甲显然影响他的移动,这让唐奇最终确定了目标
一件短款的深棕色的皮衣,抛开上面的血渍不谈,款式称得上干净利落。
他拿到手中,掂量分量,很快便发现,除了表面极其富有韧性的蛇皮革之外,内层似乎还镶嵌着铆钉,用以更深层次的防御。
这居然是一件镶钉皮甲。
“运气倒是不错。”
黑蛇丢给了他一个鼓囊的钱袋,冷哼一声,
“买星梅的钱也算在里面。趁我还没反悔,赶紧滚。”
唐奇却没有立即挪开脚步:“还有一件事。”
“快说。”
“我需要你们宣布这个孩子是无罪的。”
唐奇拉过始终没有吭声的安比。
少女原本只希望这件事可以早些过去,好让她回家之后,可以向担心自己的姐姐证明,自己没事。
根本没想过澄清子虚乌有的罪名。
如今耷拉着的雪白耳朵,也因此悄悄颤动。
黑蛇皱了皱眉头,在短暂的犹豫之后,扶额叹气:
“真是麻烦……那个谁,整件事都是森林里的狗头人做的,待会儿记得告诉村官,替她澄清一下。”
他随便指向一个卫兵,下达了命令,旋即不再理会任何人,伸着懒腰向宅邸走去。
而唐奇则掀起货车上的破布,遮蔽了库鲁的身形,等到后者遣散了自己的族人之后,便跟随卫兵走向镇子的中心。
村官则谨遵黑蛇的命令,派遣卫兵走街串巷,向星梅镇的居民,公布了结果
是森林里的狗头人,在深夜偷走了皮靴,捣毁了大卫家的星梅,并最终窃走了梅尔领主的‘耀星’。
一切与安比无关。
可案件的真相,其实根本无法左右居民对安比的看法
人们排斥她,不是因为她的品性有多么恶劣、做过多少恶事。
而是她身上那与生俱来的诅咒。
安比生活在这个小镇,对此早已心知肚明。
“没事的,唐奇哥哥,你不是在做无用功。安比很开心……”
比起那些白眼与偏见,安比更害怕的,是唐奇会因为发现自己无力改变什么,而感到难过。
她不希望自己的新朋友,和姐姐一样,因为自己而不开心:
“他们不相信安比没关系,安比都已经习惯啦。只要哥哥和姐姐知道,安比不是坏孩子就好……”
不够坚强的人,是没办法在这种环境下,平安活到现在的。
唐奇只是笑了笑,轻揉着她毛茸茸的耳朵。
实际上,他的心情很好,并没有被影响什么。
对于他而言,自己只是做着想做的事情。
他会为此而努力,却不会刻意追求一个所谓的结果。
问心无愧地享受这个过程,至于结果的好坏,那并不完全取决于他。
但他不会多说什么,便要跟着安比回到酒馆。
没曾想,一个少年紧张的呼唤,叫停了两人一狗……头人的步伐
“安、安比!”
两人齐齐回头,发现是正午时分,那个大骂安比偷窃、捣毁自己家星梅的大卫家孩子。
少年站在夕阳下,通红着脸,扭扭捏捏。
似乎叫停安比,就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勇气。
“乔治,你还想说什么?我可不介意在这里骂你一整天!”
安比只当少年还想找茬,恶狠狠地伸出爪子,威胁道。
“我、我……”
少年乔治大卫认命似的闭上双眼,声音细微,犹如嗡嗡作响的蚊蝇,
“对不起。”
“你说什么?”隔着很远,安比当然听不清。
“我说对不起,我错怪你了!以后我再也不会说你是怪物了!”
少年喊完,只觉得自己丢尽了脸面。
如果不是老爸老妈执意要求,自己才不会把脸凑过来!
他捂着脸,头也不回地就向身后跑去,直至消失在土路的拐角。
唐奇挑了挑眉毛,看向安比笑道:
“看来,澄清也不是完全没用?”
可安比却完全没有显露出,误解澄清后所应有的笑容。
恰恰相反,她整个人僵在了原地,紧抓着唐奇的衣袖,颤颤巍巍:
“我、我……”
“怎么了?”
“他不该跟我道歉的!”安比大声叫道。
一股名为愧疚的情绪,响柄利刃剐蹭在她的心头,折磨着自己的良心:
“因为、因为”
“因为你真的捣毁了他们家的星梅?”
安比大惊失色:
“唐奇哥哥怎么知道!?”
第21章 第一杯酒
唐奇指了指库鲁:
“狗头人偷走鞋匠的皮靴,是为了盗窃星梅,充作供奉的贡品,那就不可能捣毁星梅。
林恩神父清早有晨跑的习惯,他看到你出现在大卫家附近,而不是在教堂里,也不太像是偶然。
答案只能是,你借为林恩神父送东西的借口出门,在大卫一家睡醒前,破坏了他们家的果园。”
“我、我……”
在真相面前,辩驳毫无意义。
安比只能抓紧唐奇的衣袖,冲他眨着通红到,仿佛下一秒便要决堤的大眼睛:
“都怪乔治天天欺负我,骂我是怪物。我只是想偷偷给他一个教训我不想当坏人的!”
唐奇倒是没什么纠结对错的意愿:
“事出有因。你有自己的理由,坏人……应该算不上吧。”
“那、那我要向他道歉吗?他已经向我道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