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族一起仰天鸣叫，声音尖锐悠长，加兰不禁打了个寒颤。
就在这时，他注意到人群中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女孩独自站在那里，跟周围的人截然不同。
她的衣服破旧，头发乱糟糟的，眼睛瞪的大大的，灰色眼眸中不仅有震惊，似乎还有怒火闪烁。
她盯着拉哈洛，手里似乎还拿着什么东西，那是……
一柄细剑？
加兰想喊住她，但她好像发现有人注意到她，匆匆瞥了拉哈洛一眼，转身飞快消失在人群中。
…
战船在海浪中摇摇晃晃，木板嘎吱作响，狭小的船舱里，油灯随着船身起伏不定。
奈德坐在劳勃床边，膝盖疼痛难忍，但这种疼痛跟起劳勃所遭受的比起来，简直是微不足道。
劳勃拜拉席恩，七国之主，他的挚友，如今已经气息奄奄。
他回想起那场惨绝人寰的爆炸，仍然心有余悸。
那个盛夏群岛的弓箭手企图行刺劳勃，御林铁卫们把劳勃和他团团围在中间，但是，没人能想到他的目标竟然是码头上那些不起眼的箱子，还会发生爆炸。
出了詹姆兰尼斯特和巴利斯坦赛尔弥，御林铁卫们全军覆没，正是由于他们的遮挡，奈德和劳勃才没被炸死，而是被巨大的爆炸冲击波掀飞，掉进海里，这才侥幸拣回一条命。
奈德在失去意识前，看到一大块飞溅的木屑插进了劳勃的肚子，他的铠甲已经在上次失败中输掉了，上岸的时候，又只穿着国王礼服。
“奈德……”劳勃虚弱的声音，将他从回忆中拉回现实。
奈德用手撑着床沿，靠近这位垂死的国王。他的肚子一片狼籍，上面还插着那块尺许长的木屑，从外面几乎能看到被搅烂的肠子。
鲜血和污秽混在一起，充满肚肠，又溢了出来，落在床单上，地上，空气中充满死亡的腐臭味。
军医束手无策，说取出来只会死的更快，只能原封不动留在上面。
劳勃只能逐渐感受着自己的死亡，以比战死窝囊无数倍的方式。
房间中只有三个人，还有奈德身后站着的蓝赛尔，那个兰尼斯特家的年轻侍从，正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们，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样。
但此刻，奈德已经无暇顾及他了。
“纸和笔，奈德。”劳勃呻吟着，“我要写遗嘱……”
奈德找到一卷羊皮纸和羽毛笔，摊开在膝上，声音沙哑，“陛下，请您吩咐。”
劳勃咳嗽一声，疼的浑身抽搐，之后吐出一大口血沫。“以下为拜拉席恩家族的劳勃一世，安达尔人和其他什么人的国王，把他妈的那些鬼头衔通通放进去，你知道是哪些……”
他停顿片刻，艰难道：“余在此任命临冬城公爵，国王之手，史塔克家族的艾德为摄政王及全境守护者……自余死后……代余统治国事……等吾儿乔佛里成年……”
奈德拿笔的手顿了顿，乔佛里不是你儿子，他想说，却无论如何说不出口。
劳勃所承受的痛苦清楚明白地写在脸上，之前有两次说明真相的机会，他没说，现在他更是不忍心给他施加痛苦。
于是，奈德低头振笔疾书，将“吾儿乔佛里”改为了“吾之合法继承人”。
“你当时在干什么？”劳勃说完正事，突然自嘲地笑了，“看看我这副德行。竟然被他妈的弑君者救了一命，那可是弑君者啊！我这辈子最讨厌兰尼斯特，反而是兰尼斯特救了我。命运是在跟我开玩笑吗……”
“咣当”，蓝赛尔打翻一个杯子，又慌慌张张想找东西清理，可这里并无他物，便急匆匆跑了出去。
“劳勃，”奈德语气充满悲伤，“等会到君临，派席尔会治好你的，国家需要你。”
劳勃紧紧抓住住他的手，“奈德史塔克，你他妈真不会撒谎，这个国家……很清楚……我是怎样的一个昏君，跟伊里斯一样的昏君。诸神饶恕我。”
“不，”奈德告诉垂死的老友，“陛下，您绝不是昏君。”
劳勃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嘴角还带着血迹。“至少，人们会说……我这辈子所做的最后一件事……没有错。你不会让我失望的。这国家就交给你了。你写好了么？”
“好了，陛下。”奈德把纸递给国王。
劳勃胡乱签了个名，字里行间留下一滩血迹，“奈德，封印时需有人见证。让蓝赛尔把那些贵族全都找来，无论是谁，派克斯特还是谁都行，我信不过那女人，要多找几个见证人！”
“蓝赛尔！”奈德环顾四周，这才记起他刚刚跑出去了。
“我会做梦吗？”国王突然问道。
奈德给了他答案，“陛下，您会的。”
“那就好，”劳勃微笑，“奈德，我会替你向莱安娜问好。”
第109章 今天就是那一天
蓝赛尔一直不见踪影，奈德越想越不对劲。
他不是应该是去找东西擦洗甲板吗，怎么还不回来？
奈德把遗嘱塞进胸前的口袋，走向门口，推开门，刚走出几步，喉咙就被猛地勒住。
一个结实的手臂从后方箍住了他的脖子，力道之大，让他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他猛跺地面想要示警，但没有人能听见这里发生的事。
随后，他感到侧腹部一凉，一柄匕首干净利落刺进了他的身体，随后，一股剧痛袭来，让他眼前一黑，意识瞬间模糊。
“快，把那该死的遗嘱找出来。”
那是詹姆的声音。
奈德咬破舌尖，打起精神，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挣脱詹姆的挟持，奋力向海里跳了下去，下一秒，冰冷的海水便吞没了他的身体。
他的思绪飘向临冬城。
凯特琳，罗柏，珊莎，调皮的艾莉娅。
年幼的布兰与瑞肯。
还有琼恩，那个总是站在角落里的孩子，莱安娜和雷加爱情的结晶。
奈德想告诉他们多保重，想告诉凯特琳他有多爱她……
但一切都来不及了。
在意识彻底陷入黑暗之前，他看到天空中一颗红色彗星划过夜空，猩红而刺眼。
…
不知过了多久，奈德感觉一阵强烈的光线刺激着他的眼皮，。
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躺在沙滩上，海浪拍打着他的身体，全身湿透，衣物黏在皮肤上，腹部的伤口隐隐作痛，但奇迹般地没有要了他的命。
奈德试着想要移动身体，但身体的每一寸肌肉都在抗议，浑身软绵绵的使不出一丝力气。
他艰难地摸向腹部的伤口，海水已经将血迹冲刷干净，只剩一道狰狞的裂口。
那一刀奇迹般地避开了内脏，看来诸神还不想要他的命。
詹姆兰尼斯特！
如果他回到君临，他必须让兰尼斯特付出代价！
他会调集北境军队，联合其他忠于劳勃的贵族，将叛国者一网打尽！
但现在，最要紧的是活下去。
这时，两个衣衫褴褛的拾荒者走了过来，他们说着带有浓重潘托斯口音的通用语，眼睛贪婪地在他身上来回打量。
拾荒者翻遍了口袋，一无所获，最后，其中一人发现了他腰间的瓦雷利亚钢匕首。
“嘿！看看这个，兄弟，海神送了件大礼给我们！”
奈德想反抗，但他现在连坐起来都做不到，也不敢暴露身份，如果拉哈洛知道临冬城公爵还活着，那活着回到君临必然成为奢望。
两人转身走了几步，拿匕首那人突然停下脚步，回过头来，“他看到我们的脸了，如果他好起来，报复我们怎么办？”
“兄弟，你看看他，肯定是活不了啦！”
“不，”那人眼中闪过一丝狠毒，“必须杀了他！”
就在这时，一道矫健的身影冲了过来，长剑急刺，两个拾荒者甚至来不及反应，便倒在血泊之中。
“艾德大人，”那人伸手将奈德扶了起来，撕下斗篷给他盖住伤口，“看来您死里逃生了。”
“西利欧？”奈德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怎么会在这里？我的女儿在哪？”
“诸神保佑！艾莉亚很安全，她比您想象的要坚强，她现在就在潘托斯城内，我想她见到你一定会很高兴的！”
奈德听完西利欧的话，心中一颗大石顿时落了地。他从没有像今天这样想念她的女儿。
突然，他们的谈话被一阵马蹄声打断，两个多斯拉克轻骑缓缓向他们骑来，看到受伤的奈德，和地上的两具尸体，顿时皱起眉头。
“这里有战斗？”领头的多斯拉克人骑在马上，缓缓走了过来，用蹩脚的通用语问道。
西利欧立刻赔起笑脸，指着地上的两具尸体，“我的朋友被这两个盗贼袭击了，我杀了他们。”
多斯拉克人一脸狐疑，似乎接受了这个解释。
正当他们准备离开，一个骑士盯着奈德看了一会，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手慢慢摸向刀柄。
西利欧看到多斯拉克人的眼神变化，立刻察觉了危险。他以难以置信的速度抽出细剑，同时跨步向前直刺！
两名骑士几乎在同时拔出弯刀，第一个人纵马冲向西利欧，挥刀下劈。
西利欧轻轻侧身，剑尖闪电般刺出，多斯拉克人心脏中剑，血如泉涌。
还没等他换口气，第二个骑士弓弦震颤，箭矢破空，西利欧没能避开，右肩中箭，箭头贯穿而出，爆开一片血雾！
紧接着，弯刀划出凛冽的弧光，西利欧急忙收剑回撤，但肩膀制约了他的动作，越来越迟钝。
两人交手几个回合，多斯拉克人找到机会，一刀刺进西利欧胸膛，他吐出一口鲜血，趁机抓住骑士手腕，同时将长剑送进他的心脏。
他们对峙片刻，最终一起倒下。
西利欧倒在血泊中，伤口不断涌出鲜血，奈德拼尽全力，拖着虚弱的身体爬到他身边。
“西利欧……”一股温热涌上奈德眼眶，他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这位布拉佛斯剑术大师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鲜血不住从他嘴角流下来。
“看来，我的教学生涯结束了。”他自嘲道：“真遗憾，我没有学费退给你……”
他咳出一口血，“你的小狼崽，艾莉亚，她很特别。告诉她，她的舞蹈老师为她感到骄傲……”
奈德心如刀绞，紧紧握住西利欧的手，努力抑制着悲伤：“我会的。”
西利欧眼神开始涣散，仰头看着蓝天，仿佛看到了家乡，喃喃道：“今天，果然是那一天吗？”
话没说完，西利欧佛瑞尔便永远闭上了眼睛，带着平静的微笑，仿佛只是结束了一场优雅的舞蹈。
奈德几乎没有时间哀悼，因为更多的麻烦来了。
一辆破旧的囚车向他驶来，几个相貌勇悍的武士护送着一名衣着华丽的老者，囚车里还押送着一群带着锁链的奴隶。
“大人，这家伙看起来还活着。”
一名武士看向奴隶主，“这人看着挺壮实，这种伤都不死，应该能卖个好价钱。”
“嗯。”奴隶主点了点头，吩咐他们草草掩埋了尸体，又将奈德塞进囚车。
奈德十分虚弱，只能任由他们摆布，他被戴上锁链，跟其他奴隶关在一起。
囚车一路向南颠簸，途径几个多斯拉克哨卡，每次，奴隶主都递出几枚银币，守卫便放他们通过。
奈德伤势很重，再加上脱水，没多久便双眼一翻，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