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模糊的视野很快清晰了下来，他发现他所处的位置，正是海岸线的某处。
他的身后是一片密林，而在他的面前，赫然是另一幅阴沉而又压抑的可怕画卷。
天空像是灌了水的厚实棉被，沉甸甸地压在海岸线上，阴云堆积如山，拥挤着、翻滚着，撑满了整个天空，还有着一些向地平线下蔓延的趋势，似乎是将整个世界都严严实实得包裹了起来。
云层深处有着几缕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光线，苍白像是用橡皮在涂满了碳粉的画板上擦了浅浅的一下。
整条海岸线呈现出一种冷峻而又粗犷的风貌，参差不齐的礁石从海平面下突兀地探出脑袋，黑褐色的表面布满了岁月侵蚀的痕迹，坑洼不平，像是饱经沧桑的老者脸上的皱纹。
礁石上还残留着一些白色的海盐结晶，在微弱的光线下闪烁着，如同冬日清晨凝结在枯枝上的霜花。
海滩上那一片灰暗的沙地，沙粒粗糙而冰冷，被海风肆意地吹拂着，形成一道道不规则的纹路，就像大地龟裂的伤口，一些看不出是海藻还是什么植物的东西，混合着一些未知生物的尸骸被海浪冲上岸边，它们湿漉漉地散落在沙滩上，散发着一股咸腥而又腐朽的气息。
黑色的海洋像是沸腾了一样，掀起一片又一片的浪涛，汹涌地扑向岸边，每一个浪头都带着巨大的力量，像是在发泄似的愤怒撞击着礁石和沙滩，发出沉闷的轰鸣声，仿佛是海洋的怒吼。
白色的泡沫在浪尖上翻滚着，破碎着，然后迅速被新的浪头吞噬。
海风呼啸而过，它像一把锋利的刀子，割过脸庞，带来刺骨的寒冷，风中夹杂着细密的雨丝，这些雨丝冰冷而又潮湿，它们打在身上，瞬间就能穿透衣物，让人感受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
然而，一圈看下来，林异却没有看到艺术楼。
“艺术楼呢？”他忍不出发出询问，看向了就在他不远处的老默。
老默原本就十分难看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出现了一些偏差，我们没有抵达艺术楼附近。”
“啊？那怎么办？”林异有些着急地问道。
“应该是暴风雨影响了图层端口的稳定性，再加上一些其他因素的影响，把我们的出口给搞偏了……看来那边的情况比我想象之中的更加不妙……”
“那……”
老默摆了摆手：“你先别说话，让我‘锁定’一下位置……然后我们单刀直入。”
老默说完之后便沉默了下来。
「单刀直入？」
林异心头微怔，随后便发现老默似乎是将他的注意力放到了海岸线的某处。
「咦，那里……！！」
在那个方位上，天象似乎与这里有所不同！
「啵~」
一簇金色的火光在林异的眼中冒了出来，随后他的视界就像是开了倍镜一样快速地朝着海岸线上的那个方向拉近了过去……
很快，他就看到了一场声势巨大而可怕的风暴！
天空中的阴云如同被激怒的巨兽，以排山倒海之势汹涌而至，它们相互挤压、碰撞，发出低沉的怒吼，那厚重的颜色仿佛将黑土堆砌在了高天之上，不断地推动着。
云中，闪电如同犀利的剑刃般肆意穿梭着，震耳欲聋的雷声轰隆隆地在天地间回荡。
每一次雷电轰鸣，都将阴云撕裂成无数的碎片，白色的光芒照彻大地，附近的世界都变成了短暂的纯粹白色。
在那纯粹的白色世界里，一段比海岸线都高出一截的悬崖显得格外惹眼，更眨眼的，则是那悬崖绝壁之上矗立着的，犹如利刃般贯穿阴云的……城堡！
「艺术楼！！」林异的瞳孔狠狠地收放了一下。
“老默！！！”他陡然间回过了神来，那拉近了倍率的视野直接崩碎，“那边就是艺术楼！！”
此刻的老默，正牢牢地锁定着那个方位，却因为风暴的存在而无法完全确定其中究竟有没有艺术楼，听到林异的呼声，眼中不禁露出了一抹诧异之色。
“你确定……？”老默忍不住问道。
林异用力点了点头：“绝对是，我看到了！”
“你……看到了？”这是老默第一次愣神，他有些古怪地看着林异，“你是说……你可以看穿那一片风暴？”
“是啊……”林异第一时间有些不确定，但马上对自己“亲眼所见”的东西感到肯定，“我看见了，一座城堡嘛，还有望台，那不就是艺术楼吗？”
老默心底震惊不已，脸上却克制地没有表现出来太多，只是平静地感概道：“我有些理解老大了，换做是我，也不愿意你跟我冒险了……”
“啊？”老默突然转变的态度，让林异感到一头雾水，不就是看到了艺术楼吗，有什么值得惊讶的？
再说了，不也是老默先观察到的吗？
林异却是不知，老默就算有七成的信心确定那是艺术楼，也不敢去赌那三成不是的可能。
“既然如此，那就过去。”老默相信林异的话，“来到我身边！”
“噢，来了！”林异不懂老默的意思，但是照做了。
因为在他的观念里，这么远的距离，赶过去的话的黄花菜都凉了吧？老默肯定是有着一些特殊的赶路手段，不然肯定是不行的。
然而，老默却没有急着动身，反而是先将那枚鳞片取了出来，然后伸手将它捏碎。
鳞片捏碎之后，并不是像林异想象之中的那样变成无数的碎片，而是像木糖醇那样表面破损，但内地里却有着一层柔软的极具柔性的乳白色胶状物。
老默像个拉麦芽糖的艺人一样开始捣鼓这枚鳞片，又道：“把你的那枚也给我，把剩余价值榨干一下。”
林异原本还有些着急的，但见到老默诡异的镇定了下来，不禁疑惑道：“老默，我们还不动身吗？”
“确定了就没那么着急了，风暴会出现缺口的，到时候我们再过去。”老默补充道，“原本我只能够等那缺口出现的时候才有机会窥视内部的情况，然后才有机会确定要不要动身，但现在……不需要那么繁琐了。”
“我先给你弄些保命的东西。”老默说着，就开始将那些麦芽糖般的物质往林异的脸上招呼了上去……
第347章 林异无面形态
林异下意识地就想要闪躲，但还是克制住了。
这两枚鳞片经过老默的反复揉搓，已经变成了某种十分软糯的东西，敷设到脸上的时候就像是一些冰粉般温凉。
老默不断操作，像是在帮林异敷面膜一样。
“喽哞，咕唔咕咕？（老默，这是什么？）”林异嘴巴被老默揉得说不出话来。
“别鸡叫了……马上就好了。”老默的手法越来越快，渐渐地，那些面膜般的物质就覆盖了他的整个脑袋。
“搞定。”老默收手，上下打量了一番如今的林异，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你刚才说什么？”
林异喘了一口气：“我说……这是什么？”
他摸了摸自己的头，这“头套”敷在脸上，竟然没有半分窒息感，相反，还十分透气，甚至时不时地让他感到一阵阵清凉的感觉，好像套上了一层薄荷花香的……白色丝袜。
这么一想，瞬间就有些变态了。
老默道：“我修改了你的容貌，这样等你到了艺术楼，只要你给自己锚身份，那些诡异的玩意儿就没办法锁定你的身份。”
“‘没有身份’？”林异摸了摸自己的脸，然后却震惊地发现，明明自己的手已经触及了鼻梁，却丝毫感觉不到鼻子的存在，也感觉不到五官、鼻子，甚至头发也没有。
他反复摸着自己的脸，像在搓一个光滑的肉球，模样滑稽又可笑……
“老默，我、我我我……我现在？！”林异惊恐了起来。
「我现在……是不是变成了我曾经在镜子里看到过的那个模样？」
那个模样，就是只出现在幻视之中的「无面」版的自己！！！
老默观察着远处风暴的情况，同时道：“用超凡力量就可以把这些东西解除掉，或者等第二天晒一下太阳就行……对了，现在什么时候了？”
林异低头看了一眼手腕：“23:04了……”
老默微微点头：“还行。”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老默的手却已经摸到了杀猪刀的刀柄上，握着刀柄，食指则是按着某种节奏点击着，像是在盘算着什么。
林异想了想，问道：“老默，你之前说，等我们走出了那条路就跟我说「大蛇」的真名，现在方便告诉我吗？”
老默想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缓缓吐出一个称呼：“「Fantom av rttene」，意思是……「根源之影」。”
“顾名思义，就是‘根源的幻影’。”
“但是，随着「根源之影」丢失真名，它自我陷落在了图层的裂隙里，成为了一种依赖于本能，或者说，底层行为逻辑的‘神秘生物’，而狂信徒们又给了它另一个代称「耶梦加得之影」。”
“耶、「耶梦加得」……？！”林异失声惊呼。
“严格一点，带上‘之影’。”老默纠正道，“耶梦加得是北欧神话之中环绕中庭的巨蛇，也有尘世巨蟒之称，但这并不是那个东西，也并不是说，「根源之影」变成了‘耶梦加得’。”
尽管如此，林异还是被震撼的不轻，因为他知道，越是这种与神话相关的称呼，越是不可能这么轻描淡写地将它命名到一些“现实”之中的事物上来。
老默一边观察那个笼罩了艺术楼的风暴的运动轨迹，一边抓紧时间向林异科普道：“最初，有一批「使徒」进入了海洋，航行出去探索过海洋，但最后一败涂地……”
“逃回来的那些「使徒」，根据自己有限的观察，用他们对于‘根源’的理解，勾勒出了最初的具象之物，也就是原始版本的「根源之影」……”
“「狂徒」曾试图用各种各样的称呼为其命名，可实际上……根据可信度最高的典籍《根源衍纪》记载，根本没有任何一个「使徒」真正触及过‘根源’，一切都只是蚂蚁对象腿的简陋描摹罢了。”
“‘耶梦加得’、‘羽蛇神’、‘海德拉’、‘相柳’，甚至是‘利维坦’……都曾是「使徒」根据海洋描摹出来的东西。”
“它们极有可能是‘根源’在不同时间和空间里被观测到的形态，经「使徒」之手被记载下来后所衍生出来的神话生物……”
“最初的「根源之影」在毁灭日爆发的时候被湮灭了，但狂信徒们还是根据「使徒」们流传下来的秘典，再加上达芬奇、米开朗基罗等人留下的手记，利用固化的超凡力量进行‘超概念’的雕塑方式，勾勒并重塑出来了‘它’的雏形……也就是你现在所看到的这个「大蛇」。”
“它是「根源之影」，也是「耶梦加得之影」，甚至有着多种称谓，但不管是哪种称呼，都不如直接叫「大蛇」来得更简单粗暴。”
“绝对不要在「尸骨林」和矩阵那边呼唤它的真名，最好也不要叫「耶梦加得之影」，不过，离开了就没关系了。”
林异的心中思绪翻腾，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道：“那个「耶梦加得之影」既然还叫「大蛇」，是不是因为它的外观也是一条大蛇的样子？”
老默点了点头：“从外观上来看，大体上可以说是‘蛇’的样子吧……”
“嗷……”林异瞬间对老默肃然起敬，没想到老默竟然直面过「大蛇」这种级别的存在，不愧是狂信徒都忌惮万分的「黑厨」！
“别用那种崇拜的眼神看我，我可受不起。”老默似乎看穿了林异的心思，解释道，“我没见过它，那样子也只是从别人的口中听来的。”
“别人？是小卖部老板吗？”林异问道。
“算是吧。”老默点了点头，“能跟它们那种级别的存在打打交道的，也就小卖部老板他们了……别问我更多，我不知道，我要是知道，也用不上带走这条路了。”
林异见状也不再多问，只是在心中反复地想到了老默口中曾提到过的那些“耶梦加得”、“海德拉”、“利维坦”等生物，似乎这些神话生物的起源，都与根源有关……
想到这里，林异忍不住对于李慧鸢的那个《神秘系谱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莫非李慧鸢的专业就跟这玩意儿有关？」
李慧鸢的《神秘系谱学》似乎更像是艺术系的类别，不过她却阴差阳错之下成为体育生，还真是世事难料。
林异于是和老默又聊了一会儿。
然后在某个时刻，一片巨大的浪花，狠狠地拍在了岸边的礁石上，发出了一道雷鸣般的响声。
「轰嘭！」
破碎的浪花四溅纷飞，一下子引起了林异的注意。
他实时望去，却突然发现，原本就汹涌彭拜的海浪，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变得疯狂而扭曲。
大海的疯狂，似乎受到了艺术楼那边的影响，变得恐怖而令人心颤，狂风呼啸着掠过海面，如同无数双无形的大手，凶狠地搅动着海水。
黑色的海浪疯狂地涌起，像一座座高耸的黑色山峰，几乎遮蔽了天空，这些浪头一个比一个巨大，一个比一个凶猛，它们相互叠加、撞击，溅起的水花如同灰暗的幕布，在半空中肆意飞舞，而后又被狂风裹挟着，狠狠地砸向海面。
海浪之中，仿佛有着一些黑色的影子，它们犹如鬼魂般游荡着，又像鱼群一般穿梭不止，如万剑归宗一般朝着艺术楼所在的方位掠去。
暴风雨的肆虐范围在扩大，像一个巨大的漩涡，开始席卷周围的一切，大海的黑得深不见底，每一个浪谷都像是通往无尽深渊的入口。
巨大的海浪冲击着海边的礁石，礁石在海浪的猛击下发出痛苦的颤抖声，白色的泡沫在礁石周围疯狂地涌起，海岸线都仿佛颤抖了起来。
“开始了！”老默的目光紧盯艺术楼所在的暴风角，灰色的眼中像是打火石点燃的火光一样开始冒起灵星的花火，
“这一场暴风雨，和潮汐有着一些相似的地方，就像涨潮退潮那样，刚才它一直在涨潮，而现在是退潮……在这种周期性的变化中，势必就会出现一种退下的潮水与涨起潮水相撞的时刻……”
“在那个时刻，缺口就会开启！”